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讲义

 

文珠法师讲述

 

一、讲经的因缘

二、经题的含义

三、本经的翻译

四、主讲的菩萨

五、五蕴皆空义

六、缘起性空

七、般若本体

八、般若的妙用

九、般若之功德

 

一、讲经的因缘

 

般若波罗蜜多心经,简称心经。是佛教大乘教典中,一部文字最短少,诠理最深奥微妙的经典。仅以二百六十个字,浓缩了六百卷大般若经的要义;摄尽了释尊二十二年般若谈的精华。既阐明宇宙人生缘起性空的原理;同时显示般若真空妙理的体用与功能;实是般若的核心,佛法的心要。

 

本经不但文简义丰,易于诵念;还破色显空,令人开发智慧,揭开诸法虚伪的现象,照见诸法空性的本体。可以说:是建筑人类精神堡垒的上好原料,是发掘人生真谛的利器;亦是度生死海,登涅槃岸的导航。经言:‘三世诸佛,依般若波罗蜜多故,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’我们欲想度一切苦厄,出三界,了生死,固然要受持读诵此经;欲想成就佛果菩提,证究竟涅槃,更要研究受持此经。

 

事实上,此经非常受人欢迎。各地佛教道场,无论是日常课诵,或是大小佛事,无不皆诵念此经;甚至佛化家庭中的孩子,小小年纪,已经懂得背诵此经。其弘传之盛,流行之广,远胜于其他一切大小乘经典。可惜诵念者众,而能够深解义趣的人甚少。尤甚的是有人,竟然以为这是一部‘多心经’。记得本会(香港佛教青年总会),按月在香港政府大会堂布教时,曾经多次有人问我,何谓:‘多心经’?甚么?多心经?何来一部多心经?后来始知道是:‘般若波罗蜜多心经’之误,真教人啼笑皆非。无奈当时限于时间,未能为之详细解答,不无遗憾。

 

自从那时起,我就希望有机会和听众们,共同研究此经。现在,机会来了,因为学校开始放暑假,本会董事局议决,来一次连续性的暑期布教,并要求我负责主讲。因此,便欣然接受这项任务,同时选讲此经,以偿宿愿。虽然,个人所知有限,但弘法利生,毕竟是自己的职责,义不容辞呀!

 

(备注:此讲义于一九六四年初版。当时作者是于公余课后写的。)

 

二、经题的含义

 

般若波罗密多心经,是本经的名题。经题,是经的总纲,统摄全经的要义。我们欲想知道经的内容,非首先理解经题的含义不可。本经题目,共有八个字;可分为般若、波罗密多、心、经,四段来讲。

 

(一)真理的智慧

 

般若,是翻字不翻音,与尊重故不翻。原来古的译经专家,在翻译佛经时,是有‘四例五不翻’的共同守则的。四例是:

 

一、翻字不翻音:如‘般若’二字,与诸佛菩萨所说的‘咒语’,虽然已经将梵字译成中国文字,但却保留原来的梵音。

 

二、翻音不翻字:如佛胸前的万字相,字体虽然仍然是梵文,却译成中国的语音。

 

三、音字俱翻:如大藏经中的大小乘经典,全部译成中国的语言文字。

 

四、音字俱不翻:如梵文版本的佛经,全部保存梵文与梵音。

 

五不翻是:

 

一、多含不翻:如薄伽梵,含有炽盛、端严、名称、吉祥、尊贵、自在等六义;又如阿罗汉,比丘等,一个名词含有多种意义,故不翻。

 

二、秘密不翻:如佛经中的一切陀罗尼神咒,是诸佛菩萨于禅定中所发出的秘密语,一词含摄无量义,中文根本就没有适当的词句,可以表达其中所含的奥义,故不翻。

 

三、尊重不翻:如般若,虽然可以译名智慧,但这种能够透视诸法实相,亲证人生真理的智慧,并不是一般人的智慧可比,即使是三乘圣众的智慧,亦望尘莫及;为了显示般若的尊贵,避免人产生误会,所以只译其音,不译其义。

 

四、顺古不翻:如‘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’。虽然可以译为‘无上正等正觉’,但古的译经大德,故意保留原音,目的是显示佛道的殊胜,令读者特别注意!所以后来译经的人,亦随顺古人的意思,保留不翻。

 

五、此方无不翻:如庵摩罗果,是印度当地的一种药果,形似槟榔,食之可驱风寒;其他地区没有,所以不翻。其实,庵摩罗,是清净无垢的意思,可译名:清净无垢果。

 

般若二字,在四例五不翻中,是译字不译音,与尊重故不翻。由于译字不译音的缘故,所以般若,应该读作‘波惹’。由于尊重故不翻,所以佛经中每保留原音。其实般若二字,可以译为智慧,不过这种般若的智慧,的确是不同世间普通一般人的智慧。因为一般人的智慧,只是凭籍人类虚妄的意识,对外界事物的想像、猜测、与分析;或由人类世代相传,积累的经验所得的知识。这种知识,对外界事物的判断,只是主观的错觉,完全缺乏真理的依据;是无法理解宇宙人生的原理,更不可能断惑证真,觉悟成佛。

 

孙中山先生说:‘普通人的知识,不过是肤浅的常识;唯有科学知识,才是真知特识。’不错,‘普通人的知识,不过是肤浅的常识,’我同意这种说法。但‘唯有科学的知识,才是真知特识。’我是绝对不同意的。因为科学知识,果然是真知灼见的话,前人的发明,又怎会被时代淘汰,或为后人所推翻呢?

 

大家都知道,公元二世纪时,天文地理学家托勒索的地球不动说,曾经被当时的人,奉为金科玉律;可是后来却被哥白尼的天体运动论所推翻。至于牛顿所发明的万有吸引力,又何尝不被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所推翻呢!可见科学家的发明,只是依据物理不断的研究,不断的假设,不断的求证,又不断的推翻而已,其所得的知识,只是物理,似理、而非真理。

 

至于宇宙原理,人生真相,以及其他关于人类社会的种种问题,就不是科学家们在实验室中所能解答了。所以,现代科学虽然极其昌明,仍然无法排除人们精神上的苦恼,更无法充实人们心灵的空虚;反而给人类带来生命财产的威胁,以及精神上的困扰。可知科学知识,只是一种利害参半,或利少害多的世智辩聪而已,并非本经所诠般若真空的智慧。因此,古之译者,都保留其原音,不将般若译为智慧,以显示般若的尊贵,并非世间人的肤浅的智慧,可以同日而语。

 

尊贵的般若,究竟是甚么呢?般若,是能够透视真理,明白真理,进而能够亲证真理,使人的智与理合一的智慧。这种理智合一的智慧,是依据本觉理体,所发出的一种特殊的智光,名始觉智;此始觉智所照见的真理,就是众生本具的本觉理。佛教的术语是:以如如智,照如如理,理智一如。这种理智一如的智慧,如果给它一个代名词,可以说是:‘般若真空的智慧’

 

这种始本合一,理智一如的般若真空智慧,是视之无色,听之无声,超情离见,至精至微,至刚至大;万物同体,生佛无二的平等理性,亦即是众生人人本具的佛性。

 

众生对于自己本具的佛性,无法理解,更无法提升;反而幻生一种不明不白的幻觉,那就是‘无明不觉’。众生由于无明不觉,令内在本具的真理智慧,失去灵明觉照的功能,发生愚痴的毛病;不止无法了解宇宙人生,反而不自觉地对外界幻妄不真的事物,发生贪恋与执著,进而欲据为己有;遂被物所转,为物所困,而游于物之内,不能超然物之外。因此,智慧隐没,心灵闭塞,胡作非为,随业流转,自取轮回;永远沉沦生死苦海,无法自拔。

 

如果我们接受佛的教导,或是善知识的启示,修学般若,启发观照般若的正智,外则明辨事物的真相,内则深究本具的佛性,就可以令内心本觉智光显现,促使佛性抬头,终于觉悟成佛。所以佛经所说的般若,绝非世间一般人的智慧,亦不是普通科学家研究物理所得的知识,而是一种真空的智慧。这种真空的智慧,依据其理体言,名实相般若;若论其功用,名观照般若;若就其相言,则是文字般若。

 

实相般若,是宇宙的原理,万物的本体,亦是人的真性。人与物的现象,虽然有千差万别,幻变莫测;但人与物的本体,却是同一理性,不变不异。此不变不异的理性,是‘经古今而不变,历万劫而常新’的诸法原理,亦是众生内在最高层次的原始智慧。用此最高层次的原始智慧,亲证宇宙最高的原理,就是实相般若。

 

观照般若,是根据实相般若的理体,所引发的始觉功能。这种功能,可以排除众生因主观虚妄意识的幻觉,可以洞悉宇宙万物的原理。对于万物能够观其所以,察其所由,明辨是非,分析邪正。不但令人去恶从善,舍邪归正,弃暗投明;还可以令人通达诸法空性。知道有为法空,无为法亦空;我空,法亦空;相空,性亦空;生死空,涅槃亦空;烦恼空,菩提亦空;空亦复空。总之:迷悟染净一切诸法都空。如是用般若真空的智慧,扫荡众生的我执与法执,照见诸法空性,而深入诸法的实相理体,终于令人断惑证真,这就是观照般若。

 

文字般若,是指佛陀的言教与身教,包括佛所说的三藏十二部教典。语言文字的本身,虽然不是般若,但般若真空的哲理,却可以凭借语言文字得以显示;因为佛的语言,以及结集成经典的文字,都能够令人解惑,除疑,生信,启发智慧,明白真理,所以名为文字般若。学佛的人,由于文字般若的启示,而引发观照般若的功能;再由观照般若的功能,深达诸法的实相理体,而证得实相般若真空的哲理。

 

文字般若,等如一般交通的工具;观照般若,如精明能干的技术驾驶员;实相般若,则是学佛者共同到达之目的地,属于人生至真、至善、至美的最高层次的境界。所以般若真空的智慧:是发掘宇宙原理的探射灯,是斩除物欲束缚,开发人类智慧的利器,是弥补人类心灵空虚的无上圣药,亦是促进人性觉悟,令人反邪归正,转凡成圣,通往佛道的主要桥梁,以及渡过生死苦海,到达涅槃彼岸的唯一慈航。可惜世人愚痴,不懂得寻求此般若真空的智慧,反而被妄想意识所迷惑,自作聪明,从迷积迷,追逐物欲,流连忘返,使自己沉沦苦海,实在可惜。

 

今日世界之所以乌烟瘴气,混乱不堪,人生苦恼,人性沉沦;主要原因,就是我们的世界,缺乏般若真空的智慧。加以自作聪明的人太多,由于这些自作聪明的人,过于重视物质世界,而忽视精神生命;在他们的心目中,物质的享受与占有,远胜于精神的文明。于是乎物竞天择,适者生存,不适者被淘汰。

 

人们为了生存,更为了不被淘汰,不得不竭智积虑,标奇立异,甚至为达目的,不择手段。竟然忘却人类社会应有互助合作的德性,以及互爱互助,共存共荣的需要与责任。甚么崇拜真理、舍己为人的英雄豪杰,已经变成历史性的人物;至于人间高贵的同情心,正义感,现实社会再也无法找寻。有的只是处处陷阱,人与人间,彼此充满勾心斗角、互相欺骗、互相陷害;再加上经济利害的冲突,贫富贵贱的悬殊,资产家的骄奢淫逸,劳动者的饥渴辛劳;怎得不发生激烈的斗争,制造人间悲惨的厄运?

 

尤甚的是那些自作聪明的人,思想各异,互相矛盾,互相冲击,往往为了个人思想之极端发展,而鼓励仇恨、歌颂战争、打倒正义、推翻道德、毁弃人伦、封锁自由、破坏和平。以强权为公理,以武器为力量,既不知天地有好生之德,更缺乏佛陀慈悲博爱的精神;于是乎战祸弥漫,社会不安。最惨的是天下人的智慧,就这样一代一代的被遗失、被抛弃;天下人的觉性,也就一代一代的被摧残、被埋没。

 

我们欲想抢救天下苍生,使之恢复人性、拾回觉性,必须凭借佛所亲证的般若智光,来揭示人们生命最善美的另一面;树立扫荡妖气的鲜明旗帜,建设克服愚痴迷妄的精神堡垒,以促进人类世界自性的觉悟,开拓全宇宙之荒芜。谋求刺激起人的意志,提高人的理性,重新建立人的希望;使全世界全人类都向著真理智慧之宫迈进,共同到达人生至真、至善、至美的彼岸。这才是佛出世说法教化众生的宗旨,亦是观世音菩萨特别为我们说此‘般若波罗蜜多心经’之目的。

 

(二)此岸与彼岸

 

梵语‘波罗蜜多’,译名到彼岸。彼岸是对此岸说。佛将我们面对的现实世界,视为此岸,理想而善美的真理世界名彼岸。此岸是充满罪恶而苦恼的五浊恶世;彼岸则是极乐而宁静的佛国净土。因此,有志之士,谁不渴望由现实苦恼的此岸,到达理想而幸福的彼岸?但怎样才能从此岸到达彼岸呢?手续很简单:只要我们能够依照佛教文字般若的启示,运用观照般若的智光,去观照万物之真相;然后,凭籍观照般若的超能技巧,驾驶文字般若的超级慈航,冲破无明烦恼的惊涛骇浪,一定可以度生死苦海,安然到达实相般若的彼岸。正如我们运用高等的技术,驾驶超级的船只,自然可以冲波破浪,到达我们之目的地一样,因此,本经的别题是:‘般若波罗蜜多’。

 

本经所说的:般若波罗蜜多,是六种波罗蜜多之一,亦是六种波罗蜜多的主脑。何谓六波罗蜜?六波罗蜜又名六度。度有自己独度,亦有与大众同度的不同;前者是小乘的行为,后者是大乘的实践。不管是甚么时代,甚么地方,甚么人物,都是讨厌自私自利汉,而喜欢接近与众同乐者。特别是佛教的基本精神,就是教人自度度人,自利利他;故佛教的宗旨,是在于大乘的发展。

 

大乘的菩萨们,无时无刻不是为大众的幸福而谋幸福,为大众的安全而谋安全。永远本著自他共济的初衷,人我共度的志愿,共乘由六波罗蜜超级的慈航,共渡生死苦海,脱离六蔽的陷阱,到达真理的彼岸,因此,名六波罗密多。六波罗密多是:

 

一、檀越波罗蜜:梵语擅越,亦名擅那,译为布施;运心普周名‘布’,辍己惠人名‘施’。是一种仁慈的救济,亦是舍己为人的精神。菩萨在强烈的慈悲心、正义感驱使下,一切皆以群众的福利为前提,凡是自己金钱、能力、精神与时间所许可的,无不竭力以赴。对苦恼群众,视如父母、如兄弟、如姐妹,或施与金钱的救济,或施与物质的援助。对于贫病交迫者,施以医药的治疗;思想不正者,施以真理的指导:对于生命财产受到威胁者,施以无畏的保障。是以布施有财施、法施、无畏施等三种。

 

一个真正的佛教徒,大乘实践家,不但要以财施解救人生活的困厄,以法施解除人们精神的苦闷,更要以无畏施的精神来保障人类的安全。三者具足,还要三轮体空,外不见有受施的人,内不见有能施的我,于其中间,亦不见有所施之物;如金刚经所言:‘菩萨于法,应无所住,行于布施。’然后可以到达布施的彼岸,而度脱六蔽中悭贪烦恼的垢蔽。

 

悭贪,是自私自利的根本,亦是世人的通病,芸芸众生,谁能无贪?贪财、贪色、贪名、贪利、贪我国之富强,贪我家之幸福,贪我个人之享受。不但不顾及他人的幸福,反而将自己的幸福,建筑在他人痛苦上;甚至得陇望蜀,不夺不餍。甲如是、乙如是、社会如是、国家如是,试问世界怎得不乱?人的生命财产又安能保?因此,人皆患得患失,惶恐终日。

 

六波罗蜜经言:‘诸悭贪者,常怀忧恼;现在世中,诸苦根本。’在佛眼观之:贪求不已的人,简直是自寻烦恼;因为他们不知道:‘黄金不是千年业’,‘千年田换八百主’;更不知道人命无常呼吸间,当死神降临时,‘万般带不去,唯有业随身。’那么,多贪所为何事?不如安贫守自己,乐善好施,以发扬人类互爱互助的精神,使自己‘生有益于世,死有利于后。’岂不是更有意义?所以,佛特别以布施的美德,来改造人类悭贪的心理。

 

梵网经说:‘菩萨见一切贫穷人来乞者,随前人所须,一切给与。’又六波罗蜜经说:‘菩萨摩诃萨,应当更发二种胜心:一者,所有资财,库藏诸物,知自性空,尤如阳焰,梦想幻化。二者,于诸有情,起大悲心,若见贫穷,起怜愍心,发是心已,应正了知;于是财宝,不应悭吝,平等行施。设蓄财物,终不为己,皆为饶益一切众生。’

 

我们果能这样实行布施,自然可以激发‘人溺己溺,人饥己饥’的同情心,培养互爱互助,‘人人为我,我为人人’的精神,那么,举世都是善长仁翁啦,社会何来强夺巧取,偷扼拐骗种种怪现象呢!

 

二、尸罗波罗蜜:尸罗译为戒,亦名防止。戒是戒条、或规律。国有国法,家有家规,社团有社团的纪律,社会有社会的秩序。这些都是用来控制人不轨的行为,锻炼人美好的人格,和培养人公共道德的观念。我们无论是在行为上或心理上,都有遵守纪律的必要。

 

中国古代,以‘非礼勿视,非礼勿言,非礼勿听,非礼勿动’的道德纪律,来规范人情感盲目的冲动,的确是有助于人行为的改善。可惜,近代人心不古,世风日下,人们在‘打倒孔家店,推翻旧礼教’,妄谈自由的呼声中,放浪形骸,无恶不作;于是道德破产了,作奸犯科可以自由、争权夺利可以自由、扰乱社会秩序也可以自由;甚至为一己之利益,或私人仇恨,而残杀无辜亦可以自由。国家法律除了惩罚于已然外,还有甚么办法阻止呢?

 

佛教,不但以因果定律来范畴人的心,使人防患于未然;更制定许多戒律来规范人的身,所谓比丘二百五十戒,比丘尼五百戒,菩萨十重四十八轻戒,与三聚戒;在家信众亦有五戒,八戒,及菩萨戒。在这些戒律严格规范下,既令人消极地禁止做恶,更令人积极地修善,凡有利益世道人心的事,无不竭力以赴。使佛弟子们在这种严格规范训练下,不但身不犯罪、心亦不犯罪。行住坐卧,一举一动,皆如音律的节奏,吻合正义的轨则;一进一退,都如军队的步伐,契乎公理的正道。若然人皆信受佛法,奉持佛所制的戒律,那么,社会自然不治而安、不改而善;而人类也就可以跳出毁犯的陷阱,共同抵达真理至善的彼岸,故名尸罗波罗蜜。

 

三、羼堤波罗蜜:羼提译忍辱,他人无故加恼为辱,于辱安受名忍。一个真正实践佛陀遗教的慈善长者,必能抱定宗旨,忍受一切横逆之来。特别是际此末法,众生刚强蛮横,毫不讲理,往往好心济人成怨恨。我们欲想完成弘法利生的责任,非容忍不可。故古人说:‘必有容,德乃大;必有忍,事乃济。’或有人以为忍辱,是最吃亏的事;实则,忍辱是最明智之举呢!

 

如古之布袋和尚,五代梁时人,传说是弥勒菩萨的化身。肚皮大,矮而胖,笑口常开,个性幽默,常持布袋,寝卧随处,出语无定。常受一般人的取笑辱骂,不以为逆。反而说:‘有人骂老拙,老拙只说好;有人打老拙,老拙自睡倒;痰唾在面上,让它自干了;我自省气力,他亦无烦恼。’又说:‘是非憎爱世偏多,仔细思量奈我何?宽却肚皮须忍辱,豁开心地任从他。若逢知己宜守分,纵遇冤家也共和。倘能了此心头事,自然证得六波罗。’

 

可惜世人多颠倒,同是一人,同是一事,往往爱之欲其生,恶之欲其死。爱吗?做错了也是对的。憎吗?做了好事,也要说他的坏话;这就是众生的颠倒相。布袋和尚,大肚能容,他的眼睛是雪亮的,谁是谁非,看得清清楚楚,除了唱唱诗,幽默忍辱外,还暗自觉得好笑呢!

 

忍辱能治嗔恚,六波罗蜜经言:‘譬喻世间阿伽陀药,能除自他一切疾病毒;菩萨亦尔,忍伽陀药,能治自他,一切嗔恚,烦恼毒病。’嗔恚,是众生的心理病态。古人说:‘一念嗔心起,八万障门开。’世间的一切斗争与罪恶;甚至夫妻反目,朋友成仇,六亲眷属的不和,人与人间彼此的残害,无一不是导源于嗔心。我们为了建立友谊与和平,为了消弭人间的战争与灾难,诚应运用忍辱波罗蜜来对治嗔心。

 

佛说:‘嗔是心中火,能烧功德林。欲免轮回苦,善自护嗔心。’我们不但要守护嗔心,不许妄动;同时也要控制喜悦的情绪。因为喜与嗔,同是人类的心理病态,能令人内心无法平衡与宁静。所以学佛的人,逆境要忍.顺境亦要忍。不为物喜,不为己悲。其赞我者,奚以喜?其毁我者,奚以悲?敬慎在我,毁誉由人,这就是最好的忍辱方法。

 

四、毗梨耶波罗蜜:译名精进,精而无杂,进而不退。道德的实践,佛法的进修,学业的成就,事业的成功,皆以精进为本;否则,一曝十寒,实难收预期之效。特别是好事多磨,自古已然,于今尤甚;所谓:‘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。’魔的种类很多,所谓天魔、烦恼魔、生死魔、五阴魔;吾人处身于魔影幢幢的现实环境中,欲想成就道业,非勇猛精进,不屈不挠不可。

 

可惜,好逸恶劳,人之常情,谁不喜欢舒适安闲地过著自我陶醉的生活?谁愿意整天奔波,苦心劳形地为他人服务?特别是都市里的人,早已失却昔日的勤俭纯朴,而趋向于奢侈放纵,淫逸苟安。根本不知道人生的意义,不是苟且偷安,而是勤劳与服务;人生生存之目的,不是消耗与享受,而是创造与贡献。是以大都抱著「独善其身’的主义,以及‘今朝有酒今朝醉’、‘得欢乐处且欢乐’的态度。每耽恋于纸醉金迷、灯红酒绿的场所,流连忘返,对于甚么公益、甚么慈善,都忘记了。结果:不但个人失去人生的意义和价值;而国家与社会,亦直接或间接受其影响。

 

佛教为了推行利己利人的慈悲主义,鼓励我们实行四种精进,那就是:‘未生不善,能令不生;巳起不善,速令除灭。未生之善,当令速生;已起之善,能令增长。’如是勇于改过,勤于修善,披精进甲,乘大愿船,朝向真理之邦急进,谋求增长善根,成就道业。

 

佛又教导我们:‘为诸众生,于无数劫,修诸苦行,不辞劳倦。常以四摄,布施、爱语、利行、同事,摄取有情,令得解脱,令一切众生,安稳快乐。’可知佛教对自利利他的工作,是何等的积极与热诚。学佛的人,自当激发精进的恒心,以克服懈怠的魔障,努力断恶修善,利人利己,以取消内心懈怠的积垢。

 

五、禅那波罗蜜:禅那亦名三昧,译名静虑,亦名正定。是教人将自己散漫杂乱的心,集中于一境的最好方法。一般人的心,都是妄想纷飞,所谓:‘心猿意马’,无法控制;致使在妄想识心操纵下的人生,有时成为仁慈的天使,有时又变为残暴不仁的魔鬼。故佛陀特别教我们,修习禅定,控制妄想,正念真如,澄清杂念,止息邪念,以恢复身心的宁静。但这不是静坐枯寂,万念俱灰的消极行为,而是储精蓄锐,作为积极承办一切福利事业的原动力。

 

或有人说:在这尘嚣的都市,欲修禅定,谈何容易?不过,有修养的人,是不会为外境所动的。永嘉禅师的证道歌说:‘行亦禅,坐亦禅,语默动静体安然。’这是多么到家的工夫?我们果能像古人那样,‘运水搬柴,不离三昧’,那怕环境的嘈杂呢?

 

禅,是佛教戒定慧三无漏学之一,属于学佛必修的课程。但禅的种类很多,有世间禅,也有出世间禅;有凡夫禅,也有外道禅;有二乘禅,也有菩萨禅;还有最上乘的如来禅,以及祖师禅等不同的名称,都是根据修习禅定境界的浅深而定。

 

凡是厌弃人间苦恼,欲生天国享福的人,修习世间的四禅八定,而得生天国的,是凡夫禅。

 

若畏生死苦,急求解脱乐,而修习九次第定,经历观、炼、熏、修等位次,最后引生无漏智,断除见思烦恼的束缚,悟证我空真如理,直取清净涅槃的,是二乘禅。

 

以菩提心为因,慈悲心为本,依一乘教,修习一心三观,直至二障齐断(烦恼障,所知障),二空全彰(我空,法空),不住生死、不住涅槃,而倒驾慈航,随流九界,济度众生的,是菩萨禅。

 

此外,还有诸佛所证的如来禅,以及不立文字、教外别传、直指人心、见性成佛的祖师禅。

 

祖师禅是直接传授于释尊,据佛经所载:‘世尊在灵山会上,拈花示众,法会大众,悉皆罔然。惟独迦叶尊者,破颜微笑’。世尊即说:‘善哉!善哉!吾有正法眼藏,涅槃妙心,实相无相,微妙法门,付与摩诃迦叶。’故迦叶尊者成为禅宗初祖。后来,迦叶传阿难,阿难传商那和修,如是祖祖相传,直至二十八祖菩提达摩。

 

达摩祖师,因观中国大乘根性成熟,特别航海东来,成为中国禅宗的始祖。传说达摩祖师,是在梁武帝时来中国,由广州至金陵,因与武帝问答不契机,遂渡江至嵩山少林寺,面壁九年。后遇志切求道,立雪断臂的慧可,始传衣钵。之后,慧可传僧灿,僧灿传道信,道信传弘忍,弘忍传慧能。传说弘忍传慧能禅师的心法,是付金刚经,并说:‘衣为争端,止汝勿传。’故中国禅宗祖师,传至慧能为止。虽然,但禅宗对中国文学的影响甚巨,唐宋以下的学者,皆混合禅宗思想于其学说。

 

六、般若波罗蜜:般若,就是真理的智慧,在般若之后,加上波罗蜜三个字,是表示此真理的智慧,已经到达真理的彼岸,是智慧的至极,当然不是指二乘圣人偏于真空的一切智,或是菩萨末圆满的道种智,而是佛道究竟圆满的一切种智。此究竟圆满的一切种智,就是法华经所说:‘诸佛的智慧’,包括根本智与后得智。

 

根本智,是诸佛的实智,能证知众生与万物缘起性空的真理,亦即是明了宇宙万有普遍共同不变的原理。后得智,是诸佛的权智,诸佛亲证宇宙原理之后,所得的智慧;能够辨别众生不同的个性,及其不同的思想与欲望,而投以适合的法药,拔除众生的苦恼,给与众生的快乐。

 

根本智亦名如理智,即如真理如何,就证知其为如何。后得智亦名如量智,即如其所证真理而发挥,不违反其共通原理的差别作用。能明乎此,才是真实的智慧;能本乎这种智慧去利益众生,拔苦与乐,才是真实的慈悲。

 

智慧可以度脱愚痴,一般人以为愚痴,是指那些没有学识的文盲。其实,即使是满腹经论的人,又何尝不是愚痴的众生?因为不管世间人的学问,如何渊博充实,亦很少有能够通达宇宙万物的真理,而获得真知灼见者;因为世人每于主观偏见支配下,产生似是而非的错觉。这种错觉,是无法通达事理的真相,不能辨别是非曲直与邪正,更不知宇宙人生有一定的因果法则,所以佛教名之为愚痴。

 

在愚痴统治下的人生,不明真理,不识因果,不辨邪正胡作妄为,往往自误误人,自害害人,作诸恶业,沉沦生死,求出无由。故佛陀教人修习禅定,发掘内在的原始智慧,使本具的般若智光显现,佛性抬头,解脱烦恼生死的束缚,到达真理的彼岸,故名般若波罗蜜。

 

以上六种波罗蜜多,可以度脱众生内心的悭贪,毁犯,嗔恨,懈怠,散乱,愚痴等六蔽,使人跳出六蔽的陷阱,驾驶六度的慈航,横度生死苦海,到达涅槃的彼岸,回归真理的故乡,享受人生至真、至善、至美的境界,以结束多生多世流浪六道生死的苦恼生活,故名六波罗蜜。

 

波罗蜜多既然有六种,何以本经只说‘般苦波罗蜜多’呢?理由是:般若是正行,布施等前五度是助行;般若如人的眼睛,前五度如人的双足;般若是修慧,前五度是修福。人必需要有眼睛,然后可以远行;目足相资,始可以到达目的地。同样,人必需要有智慧,然后懂得修福;福慧双修,直至福慧圆满,二利究竟,始可以完成佛道。

 

如果缺乏般若,肓目进修,即使不致误入岐途,所得的果报,亦仅限于人天小果,无法进入菩提觉道,不得名为波罗蜜多。本经特别显示般若的本体,以及说明般若真空智慧的功能,使修学佛法的人,明白般若的重要性,然后运用般若真空的智慧,来驾驶前五度的船只,驶向真理的彼岸。所以本经虽然只言般若,其实已经概括布施,持戒,忍寻,精进,禅定等五度在内。

 

(三)佛法的核心

 

心经的心字,含有二种意义:

 

一是譬喻,意思是说:此经是诠诸佛的心要,浓缩了六百卷大般若经的要义;不但展示了大般若经的中心思想,同时阐明般若真空的妙理,可以说是:‘般若的核心’。譬喻人体的心脏,为人四肢百骸的核心,因此名:‘般若波罗密多心经’。

 

二是真心:此真心,是万法之始,众义之宗;亦是诸佛所证,众生所迷。法华经所诠的诸法实相理,楞严经所显的如来藏妙真如性,华严经所说的一真法界,维摩经所说的不二法门,以及涅槃经所说的佛性,无一不是显示此真心。就是大般若经所诠的毕竟空,以及本经所说的诸法空相,亦皆是显示此真心。然而,此真心究竟是怎样的呢?此真心究竟在那里?

 

此真心之为物,是视之无色,听之无声。说是有吗?但无形无相;说是空吗?它却能随缘创造万有,支配一切;而且是那么的广大,体包太虚,量周沙界,弥满十方,充塞天地。所谓:‘通人物,达四海,塞天地,经古今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同,无有乎或变者。’在纵的时间方面说:此真心之体,能够穷尽三际;在横的空间方面论:此真心之量,能含吐十虚,而无方所,不在内、不在外、也不在中间。但却像太阳之在空,普临大地,照耀万有;如水之在地,无所不周,滋养万物。故古人说:‘内外中间一总无,境上施为浑大有。’又说:‘要见本来人,直下须亲荐;日用寻常中,不隔一条线。’可知真心,无时不昭昭于吾人心目之间,无刻不晃晃于色尘之内。

 

可惜众生,虽然与此真心,衣食与共,寝寤与俱,而不自觉;反而执著真心之影子(见相二分),以为是实我实法。遂由:‘无明不觉生三细,境界为缘长六粗。’自此,恒被虚妄意识的牵制,整天攀缘于六尘境界,分别取舍,执我执法,胡作非为。

 

今日世界之所以大乱,实是人们偏激而盲目的意识所闯下的大祸。因为妄想识心,既可以令人上天堂、亦以可使人入地狱。既可以令人雄心万丈,精神奋振;亦可以使人万念俱灰,兴趣索然。既可使人成为仁慈的天使;亦可使人变为凶恶的魔鬼。这么一来,众生本具的真心,就被蒙上重重的阴影,披上厚厚的黑幕。本来的智慧光明,便日趋于暗淡,甚至被埋没。

 

人们所见到的,只是意识黑暗的世界,而遮蔽了真心的智慧光明;人们所接触的、所体会的,亦只是虚伪的妄心,而非尊严的人性。于是乎世界越来越凌乱,社会越来越复杂,人生越来越痛苦。生生死死、死死生生,永无了期。所以佛说:‘一切众生,从无始来,生死相续,皆由不知,常住真心,性净明体,用诸妄想,此想不真,故有轮转。’又说:‘则知汝心,本妙明净,汝自迷闷,丧本受轮,于生死中,常被漂流,是故如来,名可怜愍。’(见楞严经)

 

观世音菩萨,因为怜愍众生的无知,迷失真心,反而被虚伪的妄想识心所操纵,作诸恶业,轮回生死,枉受一切苦厄。因此,特别请示释尊允许,为我们演说修学‘般若波罗密多心’的法门,目的是欲令我们舍妄趣真,向内寻求,令内心世界真理智慧的种子,重新萌智慧芽,开智慧花,结智慧果,觉悟此迷失已久的真心,恢复人性的尊严,成为宇宙的大觉。

 

如果我们,因闻观世音菩萨宣说修学‘般若波罗密多’的法门,能够启发般若正智,照见五蕴皆空,不生执著,而离四相,破我执;又能运用观照般若,照见诸法空相,真空不空,以无所住著的心,修诸波罗密,即可以远离一切颠倒梦想,究竟涅槃,证得此本来具足的清净真心,成就佛果无上菩提,故本经名为:‘般若波罗蜜多心经’。

 

心字是独立的,般若波罗蜜多是能照、能显;心为所照、所显。其中多字,只是梵文的一种语尾词,在金刚经只言:‘波罗蜜’,本经则在‘波罗蜜’之后,加上一个多字,只是属于助语词,并没有特别的意义与作用。但若将之冠在心字之前,名‘多心经’,那就差之毫厘,错之千里了,千万不可!

 

(四)经字的解释

 

经字梵语是:修多罗,或素怛缆,译名契经,简言为经。契经的意思是说:佛所说的经典,既能上契诸佛所证的真理,又能下契众生的根机。以其能契理故,可以传诵万世;作为人生的正轨,而取消人世间,种种邪倒错谬的知见。以其能契机故,可以垂范天下,能适应任何时代的需要;而令各行各业的人士,喜欢信解受持;作为人类不可或缺的精神补品,灵性食粮。所以被称为‘契经’。在杂阿毗昙心论第八卷中,解释经字,含有五种不同意义:

 

一、出生义:佛经能够出生一切义理,出生一切功德;若然依之修行,不止可以出生甚深智慧,令人转迷为悟,转凡成圣,还可以出生佛果菩提。

 

二、泉涌义:泉是水的源流,取之不尽、用之不竭;譬喻佛经所诠的义理丰富,犹如泉水之滔滔不绝,无穷无尽。随人智慧之深浅,理解力之强弱,吸收多少,无不称心如意。

 

三、显示义:佛所说的经典,不但显示世间法的意义;同时显示出世间法的修证。既显示俗谛理之有;又显示真谛理之空。既显示权教的种种方便;又显示实教一佛乘的真理智慧。总之:佛经能够对于十法界圣凡的依正因果,一切诸法所含的义理,逐一阐明无遗,穷幽显秘,生人慧解,所以经是显示义。

 

四、绳墨义:绳墨,是古之木匠所用的墨斗,能定曲直,以助作业。譬喻佛经,可以辨别邪正、分析是非、能定真伪;令修行人明是非,知邪正,辨真伪,而知趣向佛果菩提,不致堕落邪魔外道。

 

五、鬘结义:鬘结,是用线穿起的花朵,使之连贯不乱,作为装饰品。譬喻佛经所诠的义理,能贯穿佛所说的五乘教法,令大小乘的义理,有序不乱,不致散失。

 

此外,经字还含有贯、摄、常、法等义。因为经典,能够将佛陀的一代时教,如线贯珠,令不散失。又能摄持所应教度的众生,令不堕落。还有,佛经所说的道理,是真常不变的,放诸四海而皆准,不因时间的迁流而转变,不因地理环境的不同而不适应,所以佛教的经典,二千多年来,无论中外古今,不分国籍与种族,不限地理与环境,一直都为世界各国人士所崇拜、所景仰,的确是异于世间的一般书籍,因此不名为佛书,而被称为佛经。经之一字是通题,通于佛所说的一切经;般若波罗蜜多心等七字是别题,别限于本经;通别合称,故名:‘般若波罗蜜多心经’。

 

三、本经的翻译

 

(一)不同的译本

 

佛陀诞生于印度,作为中国人的我们,竟然有机会阅读佛陀丰富的遗产——佛经,全拜古代译经大师们之所赐。同时,我们要考核任何一部佛经的真伪,固然要从全经所诠的真理和宗旨去衡量;但另一方面,亦要从翻译时代和译者的学识与声誉各方面去考察。所以译题,是非常重要的。本经前后共有十多种译本,现在收藏于大藏经中,只有七种,译名固然有出入,内文繁略亦异。七种译本是:

 

1.摩诃般若波罗蜜大明咒        姚秦天竺三藏鸠摩罗什译

2.般若波罗蜜多心经,          唐三藏玄奘译

3.普遍智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    唐摩竭陀国三藏法月译

4.般若波罗蜜多心经            唐阙宾国三藏般若共利言译

5.般若波罗蜜多心经            唐三藏智慧轮译

6.般若波罗蜜多心经            唐三藏法成译

7.佛说佛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    宋西天三藏施护译

 

以上七种译本,虽然经题不同,内文亦详略互异,但其要旨则一。中国民间流传诵念最广的,应推玄奘法师的译本。现在我们所讲解的,就是以玄奘法师之译本为依据,故本经的译题是:‘唐三藏法师玄奘译’。

 

(二)译经的时代

 

唐朝,是此经翻译的时代,唐高祖李渊,自隋恭帝禅位后,即建都长安,国号曰唐,改元武德。武德九年,传位于世民。世民即位,号太宗,改元贞观,励精图治,政通人和,国泰民安,导致唐朝鼎盛。佛教自秦汉之间传入中国后,经两晋及南北朝的传授演绎,至隋唐之际,不仅思想成熟,教义精密;且派别竞起,宗门林立。而其宗派及教义,又为我国佛教之精华,是以隋唐两朝,实为中国佛教之全盛时期。

 

尤其是最令人兴奋而永志不忘的,乃于隋未唐初,我国古都洛阳猴氏县之东郊陈堡谷,诞生了一位沟通中印文化的第一功臣,以及我国佛教新译时代权威的玄奘法师。其所翻译的佛经,内容丰富,词藻纯洁,体裁自然,而且文学色彩浓厚,文字组织精密,以及偈颂歌赞的谨严格调,文法字句的精警老炼,不但给予我国文学极大影响,和对唐代文艺复兴有莫大贡献;兼且成为当时思潮的主流。可见唐代之佛学隆盛,已臻极点;但促进其如此隆盛的原因,该是玄奘法师的功劳。本经就是在中国文化鼎盛之唐朝,由负有盛名的玄奘法师所翻译的。

 

(三)译者的德号

 

三藏法师,是译者的德号。三藏:指经藏、律藏、和论藏。经藏明心诠性,为定学所摄;律藏规范三业,为戒学所摄;论藏分别邪正,为慧学所慑;戒定慧三无漏学,是整个佛法的总纲。所以,举三藏二字,便包括整个佛法的要义。

 

法师二字,含有三种不同的意义:

 

一从字义解释:法是轨则义,师是训匠义。事有轨则为规范,必合于情理;物经训匠提炼雕刻,必臻于美善。同样,凡能以佛法的规则,来指导自他的行为,使之合乎正轨;用佛法的慧剑,来雕刻自他的人格,使之同臻完善的人,皆可称之为法师。

 

二从佛法解释:法是佛法,师是师范。能精通三藏佛法,堪为人天师范的出家人,均可称之为法师。

 

三从自利利他解释:若以三藏教法自奉为师,依之修持的人,名自利的法师;能够对众演说三藏教法,化导众生,为人师范的出家者,是利他的法师。

 

现在,这位译师,不但是精通三藏,自奉佛法为师的法师,亦是以三藏佛法,规范自他行为,雕刻自他人格,堪为人天师表的自利兼他的法师,故名三藏法师。这位三藏法师是谁呢?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玄奘法师。

 

在我国佛经翻译史上,译师虽多,但被荣称三藏法师的却甚少,其中,最负盛名的不外是罗什、觉贤、玄奘、不空等,史家称为四大翻译家。在四大译师中,尤以玄奘、罗什为首屈一指的尖锐人物。凡罗什、玄奘译的佛经,其译题俱冠以三藏法师四字。因为这两位译师,是中国佛经翻译界的两钜子;罗什为旧译时代的泰斗,玄奘则为新译时代的权威者。奘译之卷陕虽富于罗什,而什译之范围,却广于玄奘。印度大乘佛教,不外中观与瑜伽。罗什所弘为中观法门,开我国天台、贤首二宗之先河;而玄奘所传,则为瑜伽法门,为我国法相唯识宗的始祖。所以二师势均力敌,智等誉齐,实为瓜分中国佛教史天下的杰出人物。现此译题,在译者姓名之前,冠以三藏法师四字,正显示此译者,并非平平凡凡的人,而是一位划时代性的翻译家。

 

(四)译者的故事

 

玄奘,是译者的法号,俗姓陈,名纬,河南洛阳人,母早逝,父陈惠,本是清康的地方官;后因厌倦官宦之角逐生涯,便弃官隐居,专心学问。师刚年满十岁,即蒙慈父见背之痛,成为人间的孤儿;因此,前往洛阳净士寺,投靠其兄长捷法师。

 

长捷法师,不特学丰德长,且为当时负有盛名的人物;每设法会,弘经布教。奘师因得闻佛理,并对佛教发生浓厚兴趣,遂立志出家。但当时的人欲想出家,并不容易,必须经过国家考试,在思想、学问、品德、年龄各方面都合格了,还要获得皇帝赐给度牒,始可出家。所以,当时出家不只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,也是最有意义,最荣耀的事。

 

隋汤帝大业四年,皇上劾令度僧廿七名出家。这道圣旨一经颁布,那些有意出家的秀才、学士们,都从远途赶来参加选度考试。可是住在洛阳的玄奘,反而不敢报名参加,因为他那时年仅十三,还未足够二十岁出家的年龄。

 

考试那天,来自四方的秀才、学士们都齐集试场,紧张而肃静地恭候主考官的降临。可怜,年纪小小而又极端渴望出家的玄奘,只抱著幽怨而羡慕的心情,在试场门外踱来踱去,徘徊不已。主考官来了,他惊奇地瞧了玄奘一眼,便差使下属把玄奘带到他的跟前。原来,这位主考官姓郑名善果,不但是一位佛教徒,同时对于相术也有深刻的研究。他看见玄奘相貌端庄,举止不凡,知道他的前途一定很远大。于是查问他:是谁家的孩子,跑到试场来做什么?玄奘经他一问,就壮著胆子把自己的身世、年龄、志愿、以及到试场来的希望,通通告诉他。这位主考官真想不到他小小的年纪,竟有这么伟大的志愿,不但非常钦佩,并且特别替他写了一本奏章,向皇上请愿。结果:获得皇上的例外核准。因此,他便在净士寺出家,改名为玄奘。

 

在一般人的想像中,认为出家人大都是消极、悲观;他们的生活,是那么消沉、枯燥、无聊,但事实上并不是。尤其是隋唐出家人的生活,都是那么积极、向上,他们不但了解人生是甚么,还懂得人生应该做些甚么!不独希望自己解脱人生的痛苦,获得生命永恒的快乐;同时,也希望一切人都能够离苦得乐。他们永远永远点亮生命的火把,执持真理的慧炬来照亮自己,也照亮别人;救济自己,也救济他人。玄奘法师的哥哥长捷法师,就是这么一位博学多才,精通儒释,而恒以真理的慧炬,照耀自己和他人的佛学专家。

 

玄奘法师自从出家做了小沙弥之后,便与哥哥长捷法师住在一起,专心研究佛学,绝不肯把时光空过,蹉跎岁月。直至年满二十,在成都受了具足戒后,才离开兄长,到处游学;又随法常、僧辩两位法师,研究俱舍论。二师不但称赞玄奘为佛门千里名驹,并鼓励他游学印度。而其本人,亦因当时宗派大多,传授各异,深感困惑,于是便决心前往印度求学。

 

武德九年,唐高祖传位给第二太子世民,改元贞观。玄奘和几位同志,联同上表,请奏皇上准予他们前往印度留学。但那时唐朝开国未几,西突厥雄踞中亚,新疆以及阿富汗一带小国,都仰突厥鼻息;唐朝政府为了国防关系,严禁人民出国。因此,玄奘们上表被退回,虽再度上表,亦未获准奏,始终拿不到出国护照。但他并不因此而灰心,反而更积极地筹谋出国留学的计划。结果:于贞观三年,偷度玉门关,冒禁孤征。

 

一路颇多艰险,曾渡沙漠八百里,上无飞鸟,下无走兽;粮食既缺,水草亦无。且单骑独行,常遇诸恶鬼怪,奇形异状,法师心诵心经,身向前行,毫无畏惧。结果:千辛万苦,终于贞观五年进入印度,遍历诸国,广学圣教,通达各种言语文字,到处受人欢迎和优待。后到那烂陀寺,从当时负有盛誉的佛学泰斗戒贤论师学习唯识,以及瑜伽师地论等大乘经典;又多次参加宗教辩论大会,均获胜利。自此,声望日隆,进升为那栏陀寺的副主讲,成为全印度佛学界的名学者,受到当时知识份子的热烈欢迎。

 

不遭人妒是庸才,以玄奘法师这样超卓的成就,也就难免谗妒者的麻烦了。特别是在公元六世纪的印度,佛学异常发达,可惜宗派也特别多,尤其小乘与大乘之争更烈。那斓陀大学,是一向研究大乘的最高学府,自玄奘法师荣任副主讲之后,大乘的趋向更加显著了。因此,常有许多小乘学者,跑来那烂陀寺与玄奘法师拗辩。但没有一个不被玄奘法师犀利的词锋,和正确的理论所击退。于是那些小乘学者对大乘的毁谤与攻击,更加激烈,而嫉妒与反对玄奘法师的人,也就越来越多。

 

当时玄奘法师,最受戒日王的敬崇。戒日王为了主持公理,和寻求和平解决大小乘间的纠纷,而于贞观十六年,在曲女城召开特别的宗教大会,邀请五印度各国的国王,大小乘的名僧,以及婆罗门教徒来参加。

 

大会开始那天,到会者有来自十八国的国王,和三千多名的佛学专家,以及那栏陀大学本身的一千多名学生,数百位教授,此外,还有异教徒二千多人。戒日王也亲自率领全部侍卫、妃嫔、宫女、以及文武百官,赶来主持大会,同时恳请玄奘法师,为这次盛大宗教辩论会的主讲。

 

玄奘法师接受了这项重大的任务后,首先把称扬大乘的讲稿‘真唯识颂’写好,然后站在高高的讲坛上,当众高声朗诵,并对在会大众宣誓:如果有谁能够驳倒讲词中的任何一字一句,他情愿斩首谢众。结果:一连讲了十八天,始终没有谁敢出来应战,反而侧耳倾听,心诚悦服。于是,玄奘法师在一片热烈的掌声和欢呼中,结束了他的演讲,接受了在会大众赐给他‘全印度第一位佛教权威学者’的荣誉。十八位国王,纷纷把名贵的礼物献上,并向玄奘法师道贺,但都被奘师婉谢拒受。

 

戒日王只好选一匹大象给法师坐骑,游行全城,给全国学生与民众瞻仰膜拜,并告谕他们:‘这位中国和尚留学生,是全印度第一位的佛学专家。他在大会上讲了十八天,也等了十八天,始终没有一人敢发言与他驳辩。’

 

玄奘法师在戒日王和文武百官陪伴下的壮烈队伍中游行,沿途接受观众们的欢呼和散花致敬,真是荣耀极了;但这光荣并不是偶然或侥幸所得,而是他自己在十几年来辛勤的收获,和在大会上拿性命赌博换取得来的。

 

玄奘法师的成就,不仅是他个人的光荣,简直是中国民族的光荣,中国留学生的光荣,以及中国佛教界的光荣。因为在我们中国,竟然诞生这么一位了不起的伟大人物。他的伟大,不仅是他的思想、人格、天才、和意志;而且是他具有进取的雄心,坚毅的魄力,果敢的精神,以及学业的成就,和对佛教文化的贡献。

 

有人曾经这样歌颂玄奘法师:‘在宗教界,玄奘是一个伟大的宗教家;在哲学界,他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;在史地界,他是一个伟大的旅行家;在留学史上,他是我国最伟大的留学生。用今天翻译的眼光来看,他是我国甚至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翻译家。’真的,玄奘法师不但是一位崇高的宗教家、思想家、哲学家、翻译家、和最有成就的留学生;而且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民族英雄。

 

因为他的一生为了真理而奋斗的过程,足以代表我国民族的个性。他仅仅为了追求一个目标,便奋不顾身地冒险出关,单骑匹马向著四顾茫茫的沙漠迈进。翻峻岭、越雪山、渡险津、拒爵禄……无一不表现他那种不屈不挠,不畏难,不退缩的英雄气概;甚至在宗教辩论大会上,为了真理的建立,不惜把宝贵的性命,来作孤注一掷。像这样‘头可断,身可亡,而志不可夺’的学者,还有谁能够否认他的伟大呢?

 

还有更伟大的,是他对中国文化,以及中国佛教的贡献;假如没有他的出现,唐朝的史实也许要改观。因为我国唐代学风之盛,而且佛教思想荣登中国文化思想的主流,实拜玄奘法师所赐。

 

玄奘法师留学印度十余载,先后游历三十多国,巡礼佛迹,遍访名师,所获梵本共六百五十七部。于贞观十九年饮誉归来,谒太宗于洛阳宫,备受朝廷之礼待。因为太宗皇帝敕令住于弘福寺,专事翻译,于是奘师便奉诏召集,全国富有学问修养的高僧,共同展开史无前例的译经伟业,成为我国佛经新译时代最权威者。

 

玄奘法师先后所译出的佛经,共七十五部,一千三百三十五卷。本经是七十五部经中,文字最简短,义理最精警的一部。而六百卷大般若经,却是他翻译事业中最巨大的杰作,也是用尽他毕生精力的最后一部译本。当他把大般若波罗蜜多经最后一首颂文写完,放下笔杆时,便合掌庄重地对助译的法师们说:‘这部经是镇国大宝。我迁居玉华寺,也是为了要完成这项工作。现在我感谢佛陀,这部镇国之宝,已翻译完成,我的责任也完成了。万一无常到来,我的葬礼千万不要铺张,简约从事就行了。’说完,便派他的高足窥基法师,去都城奏禀皇上,报告大般若经之翻译完成,而请求皇上赐写序文。同时,在院中设宴庆祝大功告成。

 

玄奘法师的话真灵验,在高宗麟德元年正月,助译的法师正盼望他开始著手翻译大宝积经。可是他已经精疲力竭,不堪胜任;而他的译经事业,也自此结束,一代圣僧,也就与世长辞了!难怪高宗皇帝获知其圆寂消息,亦认为是痛失国宝,哀恸不已!真的,能够像他这样毕生献身于翻译工作,为佛教文化事业鞠躬尽瘁的人,能有几人?他岂独是国家之宝,抑亦是佛教之宝,也是中国文化界之宝。

 

他的著作,他的学术思想与言论,不但在唐代放射出无比的光芒,照耀当时整个文坛;而且一直照耀到现在,甚至未来。梁启超曾赞誉他为:‘中国佛教第一功臣,千古学者的模范。’中国张其昀教育部长亦赞叹他:‘诚为我国留学生的圣人’。但本人认为:‘玄奘法师,不但是一个富贵不淫,贫贱不移,威武不屈,名声昭于时,利泽施于人’的伟大留学生,亦是一位‘生有益于世,死有利于后’的伟大圣哲。他不但立了功,而且德足以光日月,功足以壮山河,言足以为天下法。所以,玄奘法师虽然圆寂了,但他那为真理而奋斗的精神,为佛教为国家而努力的功勋,仍然存在人间,永垂不朽。

 

我们面对著这本由一代圣哲亲译出来的经典,能不怀念古人,悠然神往?倘若我们不好好的研究,好好的传诵,以及发扬光大其真义,对得起玄奘法师昔日之努力吗?

 

四、主讲的菩萨

 

(一)主讲的菩萨

 

观自在菩萨,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照见五蕴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

 

现在,讲解经文,不过本经的经文,不像其他经典一样,先有‘如是我闻’等六种成就的序分,叙述本经的缘起,后面也没有流通分的总结。一开始就是说:‘观自在菩萨,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照见五蕴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’观自在菩萨,究竟是谁?是主讲此经的菩萨?抑或是修学般若法门的圣者?又观自在菩萨,是现于极乐世界,辅助阿弥陀佛接引众生的观世音菩萨呢?抑或是另有其人?

 

有人说:观自在菩萨,是指修学般若法门的圣者。凡是修习般若法门,由观照般若之功,深入法性,能够照见五蕴皆空之时,而心得自在的修行人,都可以被称为观自在菩萨。笔者认为在理论上,是可以这样说的,但在这里,观自在菩萨,应该是指主讲此经的观世音菩萨。

 

因为,本经在藏经中,现在还可以见到的,共有七种译本,其中五种,都有序分,正宗分,与流通分。而于序分与流通分中,都说明此经是观自在菩萨说的,而观自在菩萨,亦即是观世音菩萨。旧译名观世音,新译名观自在,实则同是一人。

 

鸠摩罗什法师的译本,不是一开始就说:‘观世音菩萨,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照见五蕴皆空’吗?

 

至于智慧轮三藏法师的译本,则说观世音自在。并于序分中,叙述六种成就之后,很明显的说:‘尔时世尊,入三摩地,名广大甚深照见,时众中有一菩萨摩诃萨,名观世音自在,行深般若波罗蜜多行时,照见五蕴自性皆空。即时具寿舍利子,承佛威神,合掌恭敬,白观世音自在菩萨摩诃萨言:‘圣者,若有欲学甚深般若波罗蜜多行,云何修行?…。’因此,观世音菩萨,为舍利子而说此经。最后,流通分的经文是:‘如是舍利子,诸菩萨摩诃萨于甚深般若波罗蜜多行,应如是学。尔时世尊,从三摩地安祥而起,赞观世音自在菩萨摩诃萨言:‘善哉!善哉!善男子,如是如是,如汝所说,甚深般若波罗蜜多行,应如是行,如是行时,一切如来,悉皆随喜。…’

 

至于法月三藏法师的译本,在序分中详述本经的缘起是:‘如是我闻,一时佛在王舍大城灵鹫山中,与大比丘众满百千人,菩萨摩诃萨七万七千人俱。其名曰:观世音菩萨,文殊师利菩萨,弥勒菩萨等以为上首,皆得三昧总持,住不思议解脱。尔时观自在菩萨摩诃萨,在彼敷座。于其众中,即从座起,诣世尊所,而合掌曲躬恭敬,瞻仰尊颜而白佛言:‘世尊,我欲于此会中,说诸菩萨普遍智藏般若波罗蜜多心,唯愿世尊!听我所说,为诸菩萨宣秘法要。尔时世尊,以妙梵音,告观自在菩萨摩诃萨言:善哉,善哉,具大悲者,听汝所说,与诸众生,作大光明。

 

于是观自在菩萨摩诃萨蒙佛听许,佛所护念,入于慧光三昧正受,入此定己,以三昧力,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照见五蕴自性皆空。彼了知五蕴自性皆空,从彼三昧安祥而起,即告慧命舍利弗言:善男子,菩萨有般若波罗蜜多心,名普遍智藏,汝今谛听,善思念之,吾当为汝分别解说。作是语已,慧命舍利弗白观自在菩萨摩诃萨言:唯大净者,愿为说之,今正是时。于斯告舍利弗,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学:色性是空,空性是色;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受想行识,亦复如是,…’不是很明显的说,此经是观自在菩萨说的吗?

 

般若共利言的译本,亦于序分中,叙述六种成就之后说:‘时佛世尊,即入三昧,名广大甚深。尔时众中有菩萨摩诃萨,名观自在,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照见五蕴皆空,离诸苦厄。即是舍利弗承佛威力,合掌恭敬,白观自在菩萨摩诃萨言:善男子,若有欲学甚深般若波罗蜜多行者,云何修行?如是问已,尔时观自在菩萨摩诃萨,告具寿舍利弗言:舍利子,善男子、善女人,行甚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应观五蕴性空,……。如是舍利弗,诸菩萨摩诃萨于甚深般若波罗蜜多行,应如是行。说是语已,即是世尊,从广大甚深三摩地起,赞观自在菩萨摩诃萨言:善哉,善哉!善男子,如是如是。如汝所说:甚深般若波罗蜜多行,应如是行,如是行时,一切如来,皆悉随喜。…’

 

还有,法成三藏法师的译本,在序分中则说;‘尔时世尊等,入甚深明了三摩地法之异门,复于尔时,观自在菩萨摩诃萨,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观察照见五蕴体性,悉皆是空。时具寿舍利子承佛威力,白圣者观自在菩萨摩诃萨曰:若善男子,欲修行甚深般若波罗蜜多者,复当云何修学?’于是观音菩萨为其说此心经。最后佛亦从定起,赞叹善哉,并印证说:‘如是如是,如汝所说,彼当如是修学般若波罗蜜多,一切如来,亦当随喜…。’

 

施护三藏法师的译本,虽然经题是‘佛说佛毋般若波罗蜜多经’,但于序分中却说:‘尔时世尊,即入甚深光明宣说正法三摩地,时观自在菩萨摩诃萨,在佛会中。而此菩萨摩诃萨,己能修行甚深般若波罗蜜多,观见五蕴自性皆空。尔时尊者舍利子,承佛威神,前白观自在菩萨摩诃萨言:若善男子,善女人,于此甚深般若波罗蜜多法门,乐欲修学者,当云何学?时观自在菩萨摩诃萨,告尊者舍利子言:汝今谛听,为汝宣说。若善男子,善女人,乐欲修学此甚深般若波罗蜜多法门者,当观五蕴自性皆空。何名五蕴自性空耶?所谓:即色是空,即空是色,色无异于空,空无异于色,受想行识,亦复如是。……舍利子,诸菩萨摩诃萨,若能诵是般若波罗蜜多明句,是即修学般若波罗蜜多。尔时世尊,从三摩地安祥而起,赞观自在菩萨摩诃萨言:善哉!善哉!善男子,如汝所说,如是如是,般若波罗蜜多,当如是学,是即真实最上究竟,一切如来亦皆随喜。…’

 

以上五种译本的序分,除了法月法师的译本,说观世音菩萨在说此经前,特别请佛允许之后而说之外,其余四种译本,都是说观世音菩萨,因舍利子的请示而说此经的。又于流通分中说:释尊出定后,曾经赞许及加以印证。那么,玄奘法师与罗什法师的译本,可能是为了便于诵念,略去前后的序分与流通分。但有人却说:本经是从‘大般若经学观品摘录出来单行流通的’。又说:‘至于法月等译本,完备的具有三分,这是后人根据一般经典的形式加上的,并不是心经本来的形态。’

 

亦有人说:大般若经观照品有段文字与本经相似。又说:本经最后的咒语,也与大般若经功德品所说:‘是大神咒,是无上咒,是无等等咒,是一切咒王,…能降伏一切,不为一切之所降伏。’一样。又陀罗尼集经第三卷,般若大心陀罗尼第十六,有‘多侄多,揭帝揭帝,波罗揭帝,波罗僧揭谛,菩提莎诃’这几句咒语。因此怀疑此经,是密教想把此经当为自己的经典,所以将般若密教化,附加密咒真言,同时奉请观自在菩萨为其说法主。

 

还有人说:‘考观世音,是从耳根圆通,入三摩地,非修般若之人也。此经乃佛说,非观世音说也。’关于以上三种猜想的说法,笔者都不敢赞同,理由有以下几点:

 

一、五蕴诸法,缘起性空,既然是不可磨灭的真理,而般若波罗蜜多,具有大神咒,大明咒…等威力,也是铁一般的事实;那么,不管是谁说,都应该是一样。等如佛在一切大乘经典中,说及佛道功德,与菩萨修学位次、修学法门时,内容都相似一样。即使是历代弘宗演教的大德,无论其辩才多好,其说法的方式又是何等的巧妙;但当其说及十力、四无所畏等佛道功德,与菩萨修学所经历的位次,所修学的六度、四摄等法门时,其内容一定要与其他法师所说的类似。否则,他所说的不是佛经,而是说他自己的经了。然则,佛在般若会上,与诸大弟子广谈般若空义,观音菩萨在此经所说的,也是般若真空妙理,其名词语句,当然亦应该有相类似的共同点,怎可以因为大般若经有段文字与本经相似,就说本经是从大般若经摘录出来的呢!

 

二、此经果然真的是从‘大般若经学观品摘录出来单行流通的’,那究竟是谁摘录出来的呢?若果说:是罗什与玄奘两位译者本人,从大经摘录出来的,但他们是不同时代的人物,一个是旧译时代的泰斗,一个是新译时代的权威,彼此相距二百多年。旧译时代,六百卷大般若经,还未译传中国;那么,鸠摩罗什法师,是从梵本那里特别摘录出来单行流通的吗?

 

根据历史记载,玄奘法师译完六百卷大般若经时,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,不久就圆寂了。然则,此心经是他在未完成大般经之前,就摘录出来单行流通?抑或是在完成大般若经之后,圆寂之前,赶紧在大般若经中摘录出来?据史料记载:玄奘法师在去印度的途中,观世音菩萨已经教他诵念此心经了,还需要等待十多年后,从印度回来,译出大般若经时,再摘录出来单行流通?

 

三、至于说:其余五种译本的序分与流通分,‘是后人根据一般经典的形式加上的’,这个‘后人’,究竟是谁?是指五种不同译本的译者?但他们是不同时代,不同国籍的人,怎会不约而同的都在此经,加上除了文字有少许出入外,内容都是相同的序分与流通分?还有,一个译者应有的道德观念,就是要忠于原本。他们也是当时杰出的高僧,负有盛誉的翻译家,怎可能故意在此经加上序分与流通分,强将佛说的经典,变成观世音菩萨所说?还加上佛赞‘善哉’,印证‘如是如是’等文字,岂不是犯了大妄语,为的是甚么?究竟目的何在?

 

四、如果说‘后人’,是五位译者以外的人,那么又是谁呢?同是一人,或是五个不同的人?若然同是一个人干的,究竟是谁这么大胆,敢修改佛经?又这么能干,可以在五种不同时代的译本中,随便加上自己的意见?有可能吗?或者说:是五个不同的人干的,真的这么巧,秦、唐、宋每一个朝代,都出现改经的人?而且修改的都只是这部经,内容又大同小异,不可能吧?

 

五、或说:是梵本被后人修改,加上序分与流通分的。但在罗什法师所译的心经,已经有‘故知般若波罗密多,是大神咒,是大明咒,…’及咒语了,是否有人在姚秦时代,就要将般若密化,加上密教真言,又在数百年后,再加上序分与流通分,特别奉请观自在菩萨为说法主?

 

六、至于说:观世音菩萨,是从耳根圆通,入三摩地,非修般若之人。所以此经乃佛说,非观世音说。这种说法,更令人无法接受。因为‘从耳根圆通,入三摩地,’所修的正是首楞严王大定。修此定者,必然三观圆修,三观圆证;岂独没有般若空慧?如果不修般若,怎可以证得奢摩它空观?再说:观世音菩萨,早已圆成佛道,当然具足佛道无量三昧,无边功德;今来此娑婆世界,协助释尊教化,就不懂得‘行深般若波罗蜜多’这个法门?

 

七、在台湾新文丰出版的大藏经,第八册,八五一页中,有一部题名为‘唐梵翻对字音般若波罗蜜多心经’并序的经,同时注明是‘西京大兴善寺石壁上录出慈恩和尚奉昭述序’。其中大意是说:梵本般若多心经,大唐三藏之所译。因为唐三藏法师,(指玄奘)志游天竺,路经益州,投宿空惠寺,遇见一位梵僧,问他要去那里?奘师告诉他,欲往印度学习佛法。梵僧赞叹奘师不辞辛劳,为法忘躯,甚为希有;可惜路远,艰险重重,他有‘三世诸佛心要法门’,如能受持,可保旅途平安,随即口受此心经给玄奘法师。奘师次晨起来,此僧竟然失其所踪。

 

后来玄奘法师长途跋涉,每次遇险,即默诵此心经,皆可以化险为夷。或当迷失方向时,默诵心经四十九遍,即有化人出现,指导方向;或于上无飞鸟,下无水草的困境中,饥渴交逼之际,默诵心经,就会发现可食之物以充饥,一路上凡有所求,皆获灵验,终于平安抵达印度。

 

及至那烂陀寺时,又见以前传授心经的僧人出现,并对他说:‘逮涉艰险,喜达此方,赖我昔在支那国所传三世诸佛心要法门,由斯经历,保尔行途。取经早遂满尔心愿,我是观世音菩萨。’说完,立即冲天而去。据此,不仅证明此心经,是观世音菩萨所说,还可以想像得到,玄奘法师翻译此经,一定是在大般若经之前,所以,不应该说此经是从大般若经摘录出来的。

 

西方哲学家亚理士多德,每与他的老师柏拉图,持相反的意见。有人问他,为甚么不尊师重道,要时常与老师辩论?他说:‘吾爱吾师,吾爱真理。’同样道理,笔者对于说此经,不是观世音菩萨说的几位知名度很高的大德,非常尊敬;因为他们都是近代佛学界权威,他们著作之丰,说理之精,的确令人敬佩,唯独这点,笔者不敢赞同。因为有前面的理由,我仍然坚信,法月等五位三藏法师的译本所说:此经是观世音菩萨,因舍利弗的请示而说的。不过,观世音菩萨是在佛前说此经的,说完之后,佛又加以印证,所以此经,亦等于是佛说的了。

 

(二)主讲者圣号

 

‘观自在’,梵语是:阿缚卢枳伊湿伐罗。阿缚卢枳,译言观;伊湿伐罗,译言自在。意思是说:这位菩萨能够自由自在的观察人间的心意,解救人间之苦难,故名观自在。

 

在华严经说,菩萨有十种自在:

 

一、命自在:命是生命、寿命,人的寿命长短,皆由各人的宿业而定。寿命已尽,则欲生不得;寿命未尽,又欲死不能。是以人的生死,绝对不可能由自己来决定。但地上菩萨,已经分证佛的法身慧命,可以随意安排自己寿命的长短,为度众生,万劫不长,机缘既尽,一日亦不短。生死自由,来去自在,是命自在。

 

二、心自在:众生的心念,妄想杂乱,心猿意马,最难控制。地上菩萨,已除诸烦恼缚结,分断无明,故能善自调伏其心,收摄妄念,入定出定,如意自在。

 

三、财自在:人的财富,是由宿世福业报得,不可强求。可惜迷途众生,不明因果,不知修福,反而终日营营役役,汲汲于富贵,戚戚于贫贱,每贪多务得,甚至为了增益个人的财富,不择手段,损人利自己,作诸恶业,自食其果,而不自觉。地上菩萨,由于多劫修福,积聚功德,因行既深,果报亦胜,资生财物,无须营求,自然丰富满足,不仅拥有无量珍宝严饰自己,如意享用,亦以无量珍宝,救济穷苦群众,如意自在。

 

四、业自在:一般众生,日常身口意三业的造作,非善则恶,由于或善或恶的的行为,所造作的善恶业因,来决定自己受报好丑的命运,绝对没有选择的自由。地上菩萨,断诸烦恼,具足善行,故一切利生事业,皆可以自由操作,或现神通,或演说妙法,一切畅通无阻,皆得自在。

 

五、受生自在:众生轮回生死,被宿业所牵,或上生天界,或堕落地狱,六道升沉,不由自己。地上菩萨,断诸业缚,故能随心所欲,乘愿受生,或往生十方佛国,上求佛道,下化众生。或示现天上受生,教化天人,但天宫非乐;虽入地狱,救济众生,而地狱也不苦,故能受种种生,随缘教化,自由自在。

 

六、解自在:一般众生知见不正,对于事物的理解,彼此互异,而又我执坚固,自是非他,遂启发争端,导致思想冲突,无法和平共处。地上菩萨,惑将尽,智将圆,胜解现前,助佛教化,心得自在。

 

七、愿自在:愿是一种意志的力量,众生意志薄弱,不能坚定自己的立埸,往往被境所转。地上菩萨,愿力弘深,既能以愿导行,以行满愿,愿行一致,又能随愿往生,随愿度生,随愿广作佛事,利益众生,无往而不利,自由自在。

 

八、神力自在:六道众生,有时亦可以报得神通,但只是短暂而非永恒,二乘圣人的神通,虽是永恒但非无限。地上菩萨的神通妙力,无尽又无限。威力难思,随意变化,游戏人间,无所障碍。

 

九、法自在:法是佛法,佛为法王,于法自在。但地上菩萨,分证佛的功德,通达佛法秘藏,得大辩才,善说法要,能观机设教,为诸众生,演说无量法门,自在无碍。

 

十、智自在:地上菩萨,以始觉智,照本觉理,如楞严经所说:‘于大菩提,善得通达,觉通如来,尽佛境界。’得一切种智,能与佛妙觉,融会贯通,于一念中,能现如来十力,四无所畏,无所障碍,自由自在。

 

此经所说的观自在,除了具足以上所说:十种自在之外,还含有以下三种意义:

 

一 、观照自在:菩萨在修般若观照时,能不假分别,不假思索,直接彻底的照见五蕴皆空,亲证实相理,明明了了,没有丝毫的间阂与障碍,故名自在。

 

二、观境自在:当菩萨修习般若的观智,到达至深至圆的境界时,便能运用般若的真理智慧,照彻真理的本体;而深达实相,究竟了知此实相理,充塞宇宙,无所不在。所谓:‘无不从此法界流,无不还归此法界。’万物皆本乎此理,理外无物,物外无理,事理圆融,通达无碍,故名自在。

 

三、作用自在: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照见五蕴皆空,究尽实相,洞悉真谛,而证得法身理体。继之从体起用,随缘赴感,观机设教,恒常往返于生死涅槃之间,以三十二应、十四无畏、四不思议等神妙作用,深入世间,寻声救苦,无所障碍,故说曰自在。

 

由于菩萨能以般若真空的智慧,洞悉事物之真相,通达诸法实相理,亲证法身;继而从体起用,济物利生,广度有情。若自利,若利他,无不自由自在,不受环境所牵制,不为人事所困扰,所向无敌,无往不利,俱得自在。新译时代的译经法师,根据菩萨的实际功德,故译名观自在。

 

在旧译时代,则译名观世音。菩萨之所以号称观世音,在悲华经、楞严经、以及法华经的记载,其原因有三:

 

一、宿世悲愿:悲华经说:距离释迦牟尼佛很久之前,有佛出世名宝藏如来。当时有位转轮圣王的太子名不询,信佛甚笃。有一次:恳请宝藏如来到宫中受供养,于三个月中,殷劝侍奉,一粥一饭,一茶一水,太子必恭必敬,无不亲自奉上,不曾假手于他人。最后,宝藏如来问不询太子,欲何酬报?太子说:‘世尊,世间无常,物质虚伪,不堪留恋。弟子唯一的希望,就是能尽未来际,救度众生,令所有众生离苦得乐。但愿世间所有苦恼的众生,当其在苦恼煎熬中,能够称念我的名号,我就立即寻声救苦,协助众生脱离灾难,获得快乐。慈悲的佛陀,这就是我的愿望,你能鉴我愚诚,满我所愿吗?’

 

宝藏如来,非常嘉奖太子的伟愿;即赐给他‘观世音’的名号,并鼓励他,尽未来际,深入人间,‘观’察‘世’人求救之‘音’声,而施予救济;令诸众生,离苦得乐。当时的不询太子,就是现在的观世音菩萨。因为菩萨曾在宝藏如来的面前,立下寻声救苦救的悲愿,所以宝藏如来赐给他‘观世音’的名号。

 

二、因中自利:在楞严会上,观世音菩萨,亲对佛说:世尊,在过去很久以前,我曾供养一位观世音如来;承观音如来,教授给我一种‘如幻闻薰闻修金刚三昧’的修行方法,因而启发了我内在的智慧光明。同时在强烈的智光照耀中,超越世出世间,再不为一切时间和空间所限制,我认识了宇宙,也认识了自己,而获得上合十方诸佛本妙觉心,与诸如来同一慈力;下合六道一切众生之心,与诸众生,同一悲仰的殊胜功德。于是启发了我内在的仁慈本性,对于一切苦恼的众生,不期然而然地产生无限的悲悯与同情。

 

自从那时候开始,我便步著十方如来的后尘,常以三十二应、十四无畏、四不思议等种种方法,来深入世间,寻声救苦,利乐有情。当时的观世音如来,非常赞许我善得圆通法门,即于大会中,赐给我观世音的名号。由于我能观照耳根,听觉之性圆照法界,十方众生,凡称念我的名号,无不圆明了知,不因心念,不假作意,平等拔苦与乐,因此,我‘观世音’的名号,便遍十方世界,遐迩俱闻了。

 

根据观世音菩萨在楞严会上的自述,其所以号称观世音的原因,完全是由于他在因中修行的时候,以一心三观之观智,观于一境三谛的真理。观空不著空,观有不住有,根尘俱消,空有圆融,获得听觉圆通,六根互用的特殊功能,所以古之观音如来,赐给‘观世音’的名号。

 

三、果上利他:观世音菩萨,不但是一位由消极跨进积极,由超世而入世的大乘实践家; 亦是冷暖人间的褓母,茫茫苦海的慈航。他‘观世音’圣号的建立,不但是基于宿世的本愿,和因中克己修证的自利工夫; 亦是基于果上积极利他的功德。在法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中,无尽意菩萨请问佛:‘世尊,观世音菩萨,以何因缘,名观世音?’佛说:‘善男子,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,受诸苦恼,闻是观世音菩萨,一心称名,观世音菩萨,即时观其音声,皆得解脱。’由是证知,观世音的圣号,也是基于果上利他的功德妙用而建立。

 

综上可知,菩萨圣号的建立,不外是由于自利利他的功德。菩萨在自利时,不忘利他;而利他时,亦不失自利。因为菩萨之所以克己修证,原因是要达到利他的愿望;而在积极利他的行动中,又能庄严佛道功德。不过,据自利方面解释:观世音三个字,则‘观’是能观之智,‘世音’是所观之境。这能观之智,包括一心三观;所观之境,包括一切善音、恶音,有漏音、无漏音,二边音、中道音,甚至一境三谛。菩萨以一心三观的智慧,观于一境三谛的真理,圆三观于一心;三观同时,无前后,无差别,无次第,圆观圆证,故名观世音。

 

若据利他方面解释:则‘观’是教,‘世音’是机。教是指菩萨寻声救苦的无缘大慈,与同体大悲;机是指九法界众生,称念圣号哀恳求救之声音。菩萨秉其无缘大慈,同体大悲,观九法界众生称念的音声,而来援助,无苦不拔,无难不救,无乐不与,故名观世音。自利是智,利他是悲。所以观世音的含义,是含有自利利他,悲智双运的意思。

 

(三)菩萨的意义

 

菩萨,梵语具足云‘菩提萨埵’;菩提译觉,萨埵译有情,合言为:‘觉有情’。

 

若据自利方面解释:觉,是指菩萨觉悟之心,有情,是指菩萨自己;因为凡是具足知情意之精神活动的生命,都名有情。所以,菩萨不是指泥塑、木雕,玉琢的偶像,而是综合知情意于一体的生命。虽然,但菩萨并不是一般迷情的众生,而是已经觉悟了的有情。因为菩萨是人间出乎其类,拔乎其萃的圣者;他不仅具有超情的意志、崇高的理想、和伟大的抱负;同时对于佛陀的无上觉道,由景仰,而进修;因进修,而获证。当其分证佛的无上觉道,处于自受用三昧中时,自见内心朗然大觉,与佛无异,故名觉。但尚有微惑未尽,于出定后,就有微细生灭,识情流动,故名有情。

 

总之,在自利方面说:菩萨,该是一位头脑清醒,理解力强,既能觉悟人生真理,又能深达宇宙万物之真相;于事于理,于性于相,都具有正确而彻底的认识,不糊涂、不困惑、不迷信的圣者。

 

若约利他方面解释:觉,是指菩萨所证的觉道:有情,是指被菩萨所教化的众生。即是说:菩萨的为人,不止自觉、自利,又能觉他、利他。既能积极扩展利他的同情心,慈悲心,去拔苦与乐,给予人间无限的温暖;又秉承无边的愿力,将自己所证的觉道,去觉悟一切众生,所谓:‘以斯道,觉斯民’。使一切有情,都同归觉道,同得解脱,同到彼岸,共同离苦得乐,因名觉有情。

 

再约自利利他双方面解释:则‘觉’是菩萨‘上求佛道’的自行功德,‘有情’是菩萨下化众生的利他事业。菩萨一方面上求佛道之‘觉’以自利,另一方面又下化‘有情’以利他。自利是自觉,利他是觉他;自觉是智,觉他是悲;自觉觉他,悲智双运,是名觉有情。

 

根据菩萨的意义,我们应该知道,菩萨非指那些代表菩萨的圣像,更不是甚么主人祸福,或三头六臂的神祗;而是具有深度的智慧力、高度的理解力、广度的观察力,以及具有无限的同情、无量的悲心、无边的弘愿的救世者。他既能勇猛精进勤修与体证佛的觉道,又能以慈悲普济之恩德,施于有情;以世界人类的苦恼为自己的苦恼,以世界人类的忧患为自己的忧患。一举一动,无不以利益众生为出发,一进化退,都以救济苍生为准的,所以被称为菩萨。

 

假如我们能够这样做,我们就是菩萨。现在,观世音菩萨,就是能够以精深的觉智,观察诸法实相理,得大自在;又以高度的悲心,观众生苦,施以救济。不但自觉,更能觉他;不止自利,而且利他,自利兼他,悲智双运,福慧双修,早已圆满究竟证得佛道的大觉圣者,不过迹门示现菩萨身,助佛教化而已。所以被称名:观世音菩萨摩诃萨。

 

五、五蕴皆空义

 

‘观自在菩萨’,是能修观之人,亦是主讲此经的说法主。‘行深般若波罗蜜多’,是所修的法门。‘行’是观行或功行,不但宗教,贵在实行;即使是世间一般学说,或是做人做事,都不可以只重于言,而不重于行;最低限度,亦应该做到言行一致。何况,崇高的哲理,如非实行亲证,又怎能体会其中的奥妙呢?

 

大智度论说:‘智目行足,到清凉池。’智目,是智慧的眼睛,亦即是正确的理论;行足,是实践之足,亦是正确的行为。没有实行为伴的理论,是灰色的理论,而且是靠不住的空谈;没有理论为依据的实践,则是跛形的,盲目的实践,前途是非常的危险。所以佛教,是十分注重目足双资,解行并进。唯有解行并进,才能使理论与实践统一,智慧之眼睛与正确的行为一致;也唯有在不断的实践中,始可以发掘宇宙的原理,亲证人生的真谛。

 

开发智慧的程序,可分为:闻慧、思慧、和修慧三个不同的阶段:

 

闻慧,是从耳根听闻佛法所得的智慧;这种智慧,虽然不错,但是从外来的,非是内烁的,不能说是真正的智慧。

 

思慧:是由思考所得的结果。用心思考所听闻的佛法,再加以理智的分析,名思慧;这种思慧,相等于哲学家由思考而得的知识,属于哲学的领域。

 

修慧:是根据自己实践所获得的智慧,这从理论到实践所证得的智慧,是属于宗教的领域。在三慧中,修慧是非常重要的,也是最真实的。但由于我们实行的浅近或久远,所得的智慧故有深浅的不同。

 

观世音菩萨,由闻而思、而修、而证。不但从深思熟虑中,彻底认识般若真空妙理;同时运用观照般若的真智,来观察宇宙人生的真谛,深达实相般若的理体,而证得般若真理的智慧。由于他的实践,非浅近仓卒,而是经历久远,深入实际,早已到达智慧的彼岸,故说:‘行深般若波罗蜜多’。

 

‘时’有两种不同:一是世间实际之时,例如说:某年、某月、某日;二是但约时分的一刹那。经文所说:‘时’字,是指后者而言。即是说:观世音菩萨,由文字般若,起观照般若,而证得实相般若,深入真空的一刹那之时,亦即是‘观听圆明,自在无碍’之时;亦即是万缘俱寂,无证无得之时;亦即是物我双忘,境智合一,实相般若理体显现之时,故说:‘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’。

 

(一)人体的组织

 

‘照见五蕴皆空,度一切苦厄’,是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所得的结果。照见,是能观之智;五蕴,是所观之境;皆空,是以能观之智,观于被观之境,所获得的结论。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以甚深微妙般若真空的智慧,照见五蕴诸法,原无自性,其性即是真空,所以说:‘五蕴皆空’。

 

五蕴的‘五’字,是指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识等五种。‘蕴’是积聚义,积聚色等五种元素,而组织成我们具有灵魂与躯壳的身心。一般哲学家,对于宇宙人生组织的看法,人言人殊。希腊初期的哲学,有以水为化生万类的原质者。如伊阿尼学派中德黎说:水是万物本体,因为水有生气,有活力,时而结冰,时而化水,变动不居,其力弘大,故能产生万物。

 

但中世纪经院哲学家们,则说神是宇宙人生的创造者。及至十六世纪文艺复兴后,专志于哲学研究的康德、尼采等哲学家,都认为宇宙人生的元素,即吾人之心,因而产生绝对的唯心论;而马克思等,郤主张宇宙元素是唯物的。总之:唯心论者,以宇宙是一个‘包罗万有,贯通一切,完全理性’的心。但唯物论者,则以为整个宇宙人生,都是物质的东西;除了物质及其规律外,更无甚么意识的作用,心亦不过是物质的一种而已。

 

佛陀,认为宇宙人生的元素,不外是物质的条件,配合识心的活动。即是说:人类原始本具的真心,由一念不觉的无明,幻现心理与物质的现象(唯识学所说见相二分);于是因境牵心,由心取境,遂幻现宇宙万有,情与无情诸法。所以人身的构造,是综合精神与物质于一体的。但这种精神与物质混合的说法,并非法国哲学家笛卡儿所主张的心物二元论,而是佛经所说的五蕴论。

 

1.物质的条件

 

五蕴中的色法,是物质界的代表,宇宙间大而显者,如恒星地球;细而微者,如原子电子。大凡科学家,认为有实体存在的物质,包括宇宙间的能量,俱属于佛学所说的色法摄。

 

顺正理论言:‘诸所有色,若过去,若未来,若现在,若内若外,若粗若细,若胜若劣,若远若近,如是一切略为一聚,说名色蕴。’

 

大乘五蕴论说:‘云何色蕴?谓四大种及四大种所造色。’四大种,是指坚、湿、暖、动等四种物质的特性。亦即是世人所谓地、水、火、风等四种。此四种为宇宙万有产生必具的条件,故名四大种。所造色,是指这四大元素所构造的一切事物,其中可分为有情色、无情色。有情色,指众生身体方面的形色,及生活的状态。无情色,则指凡是眼所见、耳所闻、鼻可嗅、舌可尝、身可触的一切世界上客观的事物,都属于‘色蕴’所摄。今此色蕴,但取众生由地水火风四大原素所组织成的色身而言。

 

2.心理的现象

 

客观的物质,是离不开主观之经验的。由于人类主观的意识,与客观的色法互相交涉而发生关系时,便会引生种种不同的心理现象。这些心理现象,就是佛经所说受、想、行等三蕴。比如我们说:园子里有一棵荔枝树,我们怎知道那是荔枝树呢?其认识的过程是:第一个步骤,先感觉眼前有一棵青绿的东西,这种感觉便是受。其次:联想起过去曾经见过的荔枝树,接著把这些影像重现脑海,便是想。再其次,将这些影像和眼前所见的东西比较,对与不对便是行,最后,认识确是荔枝树,便是识。凡我们认识外界的色,非经过这种程序不能成立。所以色是人类心理的对象,离开主观的意识,以及受想行等心理现象之外,那客观是甚么东西,我们就不能认识了。

 

受想行又是甚么呢?受是感受,接受。是人类对于外在的环境,由感觉而产生的一种心理现象。例如:人眼前所接触的东西是美好的,或处身在非常写意的环境中,便会生起可意快乐的感受。反之,就会引生痛苦的感受,或中性的感受,是属于人类情绪的反应。

 

想、是一种想像,思考,或判断的心理作用,往往吸取外界的事物,作为思考的资料。犹如摄影机一样,能把眼前境物拍摄下来,印烙于识心中,形成所谓记忆,作为言说的资料。

 

行、包括众生一切心理活动。是能够推动人的身心,向或善或恶方面发展的原动力。概括而言:受、想、行,都是意识所附属的心理作用,等如心理学家所说:感觉、想像、意志等心理现象。

 

3.精神的主体

 

识蕴,是众生精神界的主体,亦名心王。识,是最难理解的东西。倘能了解识之为物,亦即能全盘了解人生的真义。然而识究竟是甚么呢?五蕴论说:‘云何识蕴?谓于所缘境,了别为性,亦名心意,由采集故,意所摄故。’又杂集论:‘问识蕴何相?答了别相是识相,由此识故:了色声香味触法等种种境界。’准此可知,识就是对外境由分别而认识的心理活动。

 

初期佛敖,但说六识,所谓眼识(视觉);耳识(听觉);鼻识(嗅觉);舌识(味觉);身识(触觉);意识(知觉)。后来大乘佛教,尤其是唯识哲学,愈来愈精密,故有第七末那识,以及第八阿赖耶识之说。

 

在八种识心中,以第八阿赖耶识为精神的主体,万物无不从此而诞生。梵语阿赖耶,译名为藏。藏有三义:

 

一、能藏:是阿赖耶识的特殊功能。阿赖耶识不独具有含藏一切善恶染净诸法种子的功能,更有保持一切种子的作用,使含藏在其体中的种子,不失不坏;故一切种子是所藏,阿赖耶识是能藏。

 

二、所藏:阿赖耶识既然能够作为诸法种子所依止的储藏室,则由种子所发展出来的诸法现象为能藏,而此作为诸法现象种子之储藏室的阿赖耶识,反而变为所藏。

 

三、执藏:又名我爱执藏。是从第七识与第八识的关系方面立名。因为第七识以此第八识的见分为所缘境,而在恒审思量中,不自觉地诞生我爱的固执,执此第八识的见分为自我,此第八识便成为七识所爱执的对象,故名我爱执藏。

 

阿赖耶识既然含藏宇宙万有的种子,作为开创宇宙人生的原始材料,更能作为第七末那识执爱的对象,成为自我的来源,所以唯识家视此识为宇宙万有的始创者;亦为组织人生社会,和发展一切差别现象的最高机构。在现实世界裹,内而人的生命与器官之感觉,外而宇宙万有及自然界的生长,无一不是从此第八识心的潜能而变现,故说:‘唯识所现’。又说:‘万法唯识’。

 

唯识所现,是从体起用,由上而下,从至简至高之原理,演绎出宇宙人生的一切差别现象。‘万法唯识’,是摄用归体,由下而上,从至繁至低之事物,以求其背后所依据之原理。再由各种事物的原理,渐次概括其要,而达于最高之原理。前者是由简单而趋于复杂,由善美而趋于恶化;后者是由复杂而归于简单,由恶化而趋于至善。一为下降,一为上升。无论是上升或下降,俱不离识,是以识心为构造宇宙人生之原理,精神界的主体。

 

(二)真空的哲理

 

1. 虽有而非有

 

唯物论者,偏于物质;唯心论者,重于精神。佛学虽非心物二元论者,但认为心之与物,实为构造人体的主要因素。如人体的四肢百骸,是地的坚性;唾涕血泪,大小便等,是水之湿性;人体之温度,是火的暖性;行动进止,俯仰屈身种种动作,是风的动性。人体中地水火风等物质的成份,就是五蕴中的色蕴;其他有关知情意等的精神作用,就是五蕴中受想行识等四蕴。

 

由此五蕴积聚而成的人生,是缘聚则生,缘散则灭,生灭无常,只是幻有,假有,非真有,所以说:‘有而非有’。此有而非有的生命,不止是无常的、而且是苦的,所谓生苦、老苦、病苦、死苦、爱别离苦、求不得苦、怨憎会苦、五蕴炽盛等苦。

 

在人之四周,有谁能逃出痛苦的魔爪呢?不要说科学家无法征服外在的一切风灾、水灾、火灾,及海啸、地震、瘟疫、疾疠等自然界的灾害,致使吾人无法摆脱这些威胁!就是人生内在的心理与生理,又有谁能幸免生老病死,…种种苦恼呢?

 

生苦:佛经说:人在母胎之苦,甚于地狱;出胎后,与外界空气接触,痛如刀割;所以人生,在呱呱堕地的前后,己经饱尝痛苦的滋味了。

 

老苦:人有了生命,很自然的由少而壮,由壮而老,由老而死。当人生壮年的时候,往往雄心万丈,壮志凌云,谁知世途险诈、命运坎坷,半生遭遇,百般磨折。所谓:‘人间历尽风波险,一日风波十二时。’或因愤世嫉俗,苦恼悲伤,壮志未酬身先丧,固然属于不幸;假使侥幸,能长命百岁,满以为福,谁知:‘百年如流矢,生命若昙花。’寒暑迁流,岁月不永,转瞬青春消逝,渐渐鸡皮鹤发,步行龙钟,老之既至,则风烛残年,人命无几。你会不会‘悲吾生之须臾,感吾生之行休’呢?假如子孙不孝,老而无依,心中苦楚,又能向谁申诉?

 

病苦:人生血肉之躯,原非铁铸,精神饱受环境种种无情的打击,肢体复受寒暑风雨的侵袭。贫者因为饥渴而疲于奔命,富者又为五欲尘劳消耗精力。所谓:‘百忧感其心,万事劳其形。’焉得不病之理?‘英雄最怕病来磨’。病倒了,辗转呻吟,当你察觉‘病时方知身是苦,健时多为别人忙’时,己经悔之已晚。若然不幸,贫病交逼,求生不得,欲死不能,病苦煎熬的凄惨,真的是有口难言。

 

死苦:古人说:‘寄孚蝣于天地,渺沧海之一粟。’然则,人生于世,不过匆匆数十寒暑,‘修短随化,终期于尽。’所谓:‘风火散时无老少,深山磨尽几英雄’。一旦死神降临,纵然是有金钱、有势力、有地位,又有甚么用呢?‘有钱难买阎君赦,无计能求狱卒饶。’最后,不是仍然要向死神屈服吗?孟子说:‘所欲有甚于生者,所恶有甚于死者。’虽然贪生怕死,人之常情,但死之一字,又有谁能幸免?

 

爱别离苦:人生恍如‘海萍云鸟,聚散无端。’为了事业,学业,或逼于环境,至亲至爱的人,都要分开。但人非草木,谁属无情?对于自己所爱的,一旦生离或死别,犹如‘虞氏帐中辞项羽,明妃马上谢君王。泪深江海犹嫌浅,恨远乾坤未是长。’你伤心不伤心呢?古人说:‘人生最苦是甚么?无非生别与死离’,能不令人黯然神伤?

 

求不得苦:贪求享乐,力争上游,原是人的天性,无可厚非;可是,人总是不知足,往往得寸进尺,得陇望蜀。但人之所欲无穷,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限。故人生不如意事,十常八九。当你对于金钱、地位、声望、以及生活上种种贪求,不得满足时,又是何等的失望与悲哀?

 

怨憎会苦:人与人之间相处,每因个性不同,见解不同,嗜好不同,或因利害冲突,难免发生磨擦,甚至互相敌对,而又偏要同事共处,朝夕相见,所谓:‘冤家路窄’,心中多么难受?至于家庭中子女的不孝,兄弟姐妹的不睦,婆媳姑嫂的争吵,…又何尝不令人感受难言之苦呢?

 

五阴炽盛苦:人生的苦恼虽然是多方面的,但最令人苦恼不安的,就是人的五蕴色身。所以佛说:‘身为苦本,形为罪薮。’中国哲学家老子亦说:‘大患莫苦于有身;及吾无身,吾又何患?’可惜世人没有般若智慧,竟然执著五蕴诸法组合的色身为自我。既然有了自我的观念,自我的执著,便自他对立,分疆划界,物我角逐;只知有我,不知有人。往往为了自我的生存而搏斗,更为了谋求自我的发展,以及满足自我的私欲,而互相竞争,互相排斥,甚至互相陷害,互相杀戳。遂使人生如战场,人的一切厄运,亦随之俱来,人生的苦恼,也就无穷无尽,故说:‘一切苦厄’。

 

2.虽空而非空

 

观世音菩萨,运用般若真空的智慧,不但照见五蕴皆空,同时发现五蕴假我的背后,还有一个永恒的真我存在。因为五蕴之相虽假,但五蕴之性却是真的;这个真实不虚的诸法实性,才是永恒真我的所在。如果我们能够向善的方面发展,就可以开拓真理的生命,终必证得此永恒的法身真我,回复人生本觉明净,纯善无恶的真心。因此,教人实行克制自己,扩展私我,成为大我;使自己浑然与物同体,万物莫不在自己的怀抱中,而自己亦溶化于万物的怀抱裹,自他一体,物我交融;不再为满足个人的私欲,而薄人厚我,反而体会我与众生,是息息相关,苦乐与共。

 

人能克制自己,化私欲为大公,把小我扩展为宇宙之大我,就可征服自己,改造自己,不再为一己之利以坏全体,以危大局;更不会汲汲于富贵,戚戚于贫贱。如是贪心既灭,嗔痴不起,自然取消杀盗淫妄等罪恶行为。人能浑然与物同体,就不再患己身之危害,而忧众生之苦恼。每视他人之苦为自己之苦,把他人之厄难当做自己之厄难,事事重大我而轻小我,在在先公后私,舍己济人。前者是自我的救济,属于自利;后者是推己及人,属于利他。一则去恶,一则从善;一则自利,一则利他,直至二利究竟,就可以成就佛道,证得永恒不朽的真理生命——法身真我。这就是:‘空而不空’。

 

若然人只知去恶而不从善,那是消极的;只知自利而不利他,那是自私的。仅有无我的思想,而无救世的悲愿,就会堕于悲观而厌世;仅有大悲救世的悲愿,而缺乏无我之精神,悲愿就无法完成;那是绝对不可能建立理想的人生,找回永恒的真我。

 

观世音菩萨,教人修学般若法门,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运用般若的真理智慧,通达缘起性空的原理,洞悉五蕴假我,是缘生无性,有而非有。不再颠倒执著,此‘身为苦本,形为罪薮。’的五蕴假我,而贪、而嗔、而痴、而去作一切不合理的恶业;反而扩展小我而为大我,积极展开济世益群的利他工作,拔一切众生之苦,与一切众生之乐。然则,何止‘苦因既断,苦果不生’,能‘度一切苦厄’;还可以积功聚德,断烦恼,了生死,到达涅槃真理的彼岸,究竟离苦得乐!

 

由是可知,五蕴皆空的内涵,不止是消极的有而非有,否认一切,厌弃世间;而且是积极的空而不空,建立一切,利益世间。可以说:是由消极跨进积极,由悲观走向乐观,由愚昧转为智慧,由罪恶转为良善;甚至由迷转悟,由凡转圣。不但可以度脱人世间的一切苦厄,还可以度脱出世间三乘圣众的一切苦厄;不但可以彻底取消无明烦恼的黑幕,还可以竖起真理智慧的旗帜,横度二种生死的苦海,到达真理的彼岸,回归真心的首都,彻底反妄归真,究竟觉悟成佛;因此,本经名为‘般若波罗蜜多心经’。

 

六、缘起性空

 

舍利子,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受想行识,亦复如是。

 

梵语舍利弗,译名秋鹭子,意思是秋鹭之子,从母得名。因为他的母亲,眼睛如秋鹭鸟,精明而美丽,人皆名之为秋鹭。据说舍利弗,原是一个婆罗门教的僧侣,后因偶然遇见释尊座下弟子马胜比丘,从那裹听到:‘诸法因缘生,诸法因缘灭,我佛大沙门,常作如是说。’这几句至理名言之后,便毅然弃暗投明,与挚友目连,共同皈投释尊座下,出家修行,作为佛门弟子。在佛的十大弟子中,智慧第一。由于般若真空妙理,甚深微妙,非智慧不能理解,故佛以威德神力驱使舍利弗,请问观世音菩萨:‘若欲修学甚深般若波罗密多,当云何修学?’作为本经的发起因缘,而舍利弗,也成为本经的发起人与当机众。因此,观世音菩萨直呼其名而告之曰:‘舍利子,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’

 

前文说:‘观世音菩萨,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照见五蕴皆空’,这个空,究竟是甚么呢?这个空,就是五蕴诸法的本性;亦即是本经前面所说众生的‘真心’,后面所说的‘诸法空相’。因为观音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用始觉的观照般若智,照见五蕴诸法,原无自性,而从五蕴现象的假相,深入五蕴本体的空性,亲证此实相般若真空的本觉理,获得始本合一,真理智慧。这种始本合一的真空的智慧,在有情界言:就是众生的真心;在无情界言:即是诸法空相。是以五蕴皆空的空性,与众生的真心,原同一体,不异不离。故观世音菩萨,对舍利弗所说:‘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’但这里所说的色与空,并不是指宇宙间一切有形象的‘色’法,及与色法对待空无所有的虚‘空’。而是指五蕴色法的空性,与众生真心的空相。

 

因为五蕴诸法现象之色,是众缘和合而生,缘生如幻,本无自性,当体即空,非灭后空。即此五蕴色法的空性,不异于众生真心的空相,真心的空相,不异于五蕴色法的空性,故说:‘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’。又五蕴色法的空性,不离真心的空相;真心的空相,亦不离五蕴色法的空性。故说:‘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’

 

原因是:众生的真心,原本是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,无形无相,空无一物的;但却有‘随缘不变,不变随缘’的功能。以其不变而能随缘,故随十法界众生或染或净的因缘,而幻生十法界圣凡苦乐因果诸法差别现象的色法,这就是真空而妙有;以其虽然随缘而体不变,故十法界一切色法,无一不是相妄性真,这就是妙有而真空。准是可知,妙有与真空,原是众生真心一体两面,所以妙有之色,与真心之空,一而二,二而一,同而非异;如波为水相,水为波性;故水之与波,其相虽异,其性却是同而非异,唯一湿性。所以说:‘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。’

 

因为妙有诸法,是依真心而幻现;原无实体,其体即是真心。妙有离开真心,则失其自性;真心离开妙有,则无法显示其存在。是以妙有之色不离真心之空,真心之空亦不离妙有之色;色空不离,色空相即。如即波即水,非离波而后有水。所以说;‘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’

 

此即是楞严经所说:‘如来藏中,性色真空,性空真色,清净本然,周遍法界,随众生心,应所知量,循业发现。’如来藏性,就是众生的真心。在众生真心的本觉理体中,无法不具,无法不融,故五蕴诸法,皆是藏性中本具之色;藏性本具之色,就是真空,就是即有即空,故言:‘性色真空’。在本经则说:‘即色是空’。藏性虽然本空,一法不立;但在性空之中,却本具真善妙色,就是即空即有,故说:‘性空真色’,本经则说:‘即空是色’。

 

如来藏之体,原本清净,原本周遍,原本空无一物;因其有随缘的功用,故能‘随众生心,应所知量,循业发现。’因此,随无上众生究竟觉悟清净之心,应其所知广大无限之量,循其所作非有漏非无漏之业;发现诸佛真善妙色。

 

随大道心众生,即悟净而迷染之心,应其所知广大之量,循其所作亦有漏亦无漏之业;发现菩萨妙庄严色。

 

随二乘自利众生,即迷染而悟净之心,应其所知有限广大之量,循其所作无漏之业;发现清净无漏色。

 

若随三界苦恼众生全迷染之心,应其所知有限而狭劣之量,循其所作有漏善恶不动业,发现人天及三恶道之色。

 

因为十法界不同之色,皆循十法界众生所作不同之业力因缘而发现,故十法界不同之色,无一不是在因缘会合时而生,因缘别离时而灭,生灭无常,本无自性,其性即是空;即使存在时,亦不过是一种幻相而已,原无实体,所以说;缘起性空(色即是空)。虽然,但此空性,却能在因缘会合时,‘循业发现’,幻现宇宙万有,作为万物生起所依据的本体,所以说;性空缘起(空即是色)。这就是宇宙人生‘缘起性空,性空缘起’的哲理。

 

昔日佛在菩提树下所觉悟的,就是万物皆从因缘生,缘生诸法,原无自性,其性本空。即此空性,就是宇宙的原理,现象界的本体,众生本具的真心,原有的佛性。因此,成为宇宙的大觉圣者。

 

在佛眼观之,宇宙间的一切事物,所以构成如此复杂的现象,都是凭籍主要的原因与助缘。没有任何一种事物,不是在‘因缘聚会’时而生;亦没有任何一种事物,不是在‘因缘别离’时而灭;更没有任何一种事物,能够离开因缘的范围,而独立存在。故经言:‘有因有缘世间集,有因有缘集世间;有因有缘世间灭,有因有缘灭世间。’

 

但甚么是因?甚么是缘?因之与缘,究竟是甚么东西呢?佛说:因,就是众生内心存在一种惯性的力量,佛学名词称之为业种子。缘,是外在环境的种种助缘。例如:一粒麦的种子,就是内在的主要原因,而水士阳光便是外在的助缘。如果老是把麦的种子收藏在瓶子裹,那不管经过若干年,仍然是无法开花结果的;为甚么?因为缺乏外界的助缘。当知一粒种子之所以能够萌芽、抽枝、开花,和结成累累的果实,于其中间,必须凭借人工的耕耘,肥料的灌溉,以及水土阳光等因缘条件的配合。否则,缺乏任何一种因缘条件,都不能生长,结成果实的。植物如此,其他宇宙万物,无不皆然。

 

如果科学家用化学来分析宇宙万有,到最后分子、原子、电子、核子,亦皆是因缘和合而有。即使是众生的生命,又何独不然?例如:一个婴孩的诞生,全凭自己内在的业种子为因,配合父母的助缘,再加以外界地水火风空等物质条件,然后可以正常生长。

 

所谓业种子,就是众生的八识心田中,所含藏具有生长功能的潜势力。这种潜势力,是由众生过去多生多世在生活中,所造作种种或善或恶的行为,印烙在内心的累积习气,所凝成的一种能引生未来自果的功能。会直接影响众生未来一期生命的身心组织与生存,创造未来苦恼或幸福的结果,因此,名之为业种子。

 

由业种子所引生的宇宙万物,都是仗因托缘而幻有,本无自性。故龙树菩萨说:‘因缘所生法,我说即是空;亦名为假名,亦名中道义。’无论怎样,在我们的世界上,是没有永远存在的东西。有的,只是变化著的存在,彼此互相凭借的存在,而且是短暂的,无常的存在。这些短暂存在的东西,其性本空。故佛说:‘一切诸法,毕竟空寂’。这就是:‘色不异空’。但‘依空缘起’却能幻有一切,我们不能抹煞现象界的一切事物,故说‘空不异色’。

 

缘起之我,本无自性,今日之我,已非昨日之我,明天之我,又非今天之我。结果修短随化,终归于尽,所以无须死而后空,即生存时便知其空,故说:‘色即是空’。虽然我们的色身是无常短暂,终归于空,但我们此性空的精神界,却永恒不灭,能为诸法缘起之所依,作为缘起诸法的本体,故说:‘空即是色’。

 

换句话说:缘起性空,有而非有,是‘色不异空’。性空缘起,空而不空,是‘空不异色’。缘起性空故,所以即有即空,是‘色即是空’;性空缘起故,所以即空即有,是‘空即是色’。众生因贪恋现象界的物质享乐,迷失精神界性空的本体,不知缘起性空的真义,大都认为色有空无,色之与空,迥然不同,彼此互异。

 

观世音菩萨,因彻底照见,内的五蕴身心,外的宇宙万有,无不皆空。而此空非灭色而后空,而是色法存在时,根本就没有实体,本身即是空。因此说:‘色不异空’,‘色即是空’,以破除众生的我法二执,令人不著于有,而能离一切相;即金刚经所说:‘应无所住’。又说:‘空不异色’,‘空即是色’,令人不落于空,而能修一切善,即金刚经所说:‘而生其心’。因为人总是欢喜当说到有时,便执于有;说到空时,便执于空。所以本经对于执著有的人就说:色之有,是不异于空;色的东西,本身就是空。对于执著空而陷于虚无之境的人说:空之无,是不异于色,空这东西就是色。这是最巧妙的破执方法。

 

若在修行方面说:‘色不异空’,是修空观;‘空不异色’,是修假观;‘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’,是修中观。因为权教菩萨,虽然不像定性声闻一样,贪恋涅槃空寂,而能够修习假观,入俗利生,但法执未亡,见有众生可度,有空理可证,未能空有圆融,故观音菩萨说:‘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’令舍二边,证入中道第一义空。

 

若在度众生言:‘色不异空’,是破凡夫的我执;‘空不异色’,是破圣人的法执;‘色即是空’,是菩萨大智,无相布施;‘空即是色’,是菩萨大悲,不舍众生。

 

再从众生境界而言:色代表物质,空代表精神。‘色不异空’,是物质的色身,不能离开精神而独存,否别,将变成植物人。‘空不异色’,是精神不能离开物质的色身,否别,将变成没有体质的幽灵。

 

‘色即是空’,是说缘起性空的色身,是精神的附属品,‘空即是色’,是说性空而能缘起的精神,是万有的本体,在因缘条件具备时能生万法。故人生不只是精神与物质综合于一体,还需要二者兼顾,平衡发展。

 

可惜现代大多数人,都偏于物质的享受,而忽视精神的文明,致使生活出现偏差,苦恼丛生。欲想度一切苦厄,不但要明白‘色不异空’而能寡欲知足,不沉迷于物质的享受与占有,而损人利自己,薄人厚我,作诸罪业;还要理解‘空不异色’,而能够把握人生,扩展德性,善与人同,乃至舍自己为人,造福社会。

 

若能进而体会‘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’的中道妙理,修善离相,离相修善,自他共济,自度度人,何止个人能度一切苦厄,还可以取消战争,促进和平,建立幸福美满的人生,终有一天,进趣佛道,亲证此色空不异,色空相即,色空不二,色空圆融的中道妙理。

 

所以观世音菩萨说:‘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;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。’何止是含有至高哲理的无上法宝,是菩萨修学般若的要径,亦是现实人生离苦得乐的妙方,是拯救世人的慈航。我们无论是学佛修行,或是要自救救人,都应该去研究,去理解,去依教奉行。

 

‘受想行识,亦复如是’。以上不过是但举五蕴中的色蕴,说明缘生性空的真谛。现再以色蕴为例,说明五蕴中,受、想、行、识等四蕴,亦如色蕴之缘起性空。即是说:‘受不异空,空不异受;受即是空,空即是受。’其他想、行、识亦复如是。不过,色蕴,是物质的现象,受等四蕴,是心理的现象;虽然心物不同,但其缘起性空的原则却是一样。因为人的心理现象,亦没有个别独立的自性,必须凭借六根、六尘、六识众缘和合,然后能够发生作用,所以其性本空,皆不异空,皆即是空。

 

譬喻人的视觉神经,必须综合对象、光线、空间、眼球、以及内心的分别作用等种种因缘,始可以引起视觉的功能;若然众缘变异,或缺乏时,则此视觉即不可能存在。既然必须凭借因缘而有,本无独立的自性,则视觉的本身就是空;即使是视觉存在时,就不异于空,就即是空。

 

总之:宇宙人生,有情、无情,一切常识认为存在的东西,不外是物质现象,以及心理现象。物质现象,除五蕴色身的色相外,还包括宇宙间一切有形相的有表色,以及没有形相的无表色(能量),甚至与时间对立的空间(无表色)。悉皆属于色蕴所摄。心理现象,即是受、想、行、识等心理活动;综合而言,即是色等五蕴。

 

五蕴,是构成宇宙人生的基本条件,今既然在般若真空智慧照见下,证明此作为构成宇宙人生基本条件的五蕴,本身就是空;则所构成的宇宙人生,当然亦皆是空。例如:基于土、木、瓦、石、人工等因缘条件而建成的房屋,而今土木等缘既空,当然房屋亦不再存在,亦即是空。是故五蕴不异空,空不异五蕴;五蕴即是空,空即是五蕴。

 

这种般若真空的妙理,就是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依实相般若的理体,引发观照般若的妙用,所照见宇宙人生‘缘起性空,性空缘起’的原理。

 

七、般若本体

 

舍利子:是诸法空相,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。

 

‘诸法’,指前面所说的五蕴,包括宇宙万有一切现象。‘空相’,是指宇宙万有的本体,即是众生的真心。前面说:诸法现象,不异空性的本体,亦不离空性的本体,但此空性的本体,究竟是怎样的呢?观音菩萨说:此‘诸法空’性本体之‘相’,是‘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’的。因为此经,是以般若真空的智慧立论,故不言真心,而言空相;其实,此诸法空相,就是诸法实相的理体,亦即是众生的真心。一切诸法的现象,皆由此空相的真心而幻生;但空相的真心所幻生的诸法现象,反而盖覆了此空相的真心;致使缺乏般若真空智慧的众生,根本就不知道,自己本来具有此真心。

 

观世音菩萨,既然以般若观智,照见诸法缘起性空的原理,则如风扫浮云,皓月当空,妄心粉碎,真心显现。因此,发现真心的真相,就是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。因为真心,真常不变,非可以作之使其生,坏之使其灭。非由般若的真理智慧照见然后有,谓之生,亦非真理智慧未照见前则无,谓之灭;因其本来不生,本来不灭,故说:‘不生不灭’。

 

真心虽然常住不变;但无形无相,本自空寂。非可以染之使其垢,治之使其净。众生虽然作恶多端,真心不因被恶缘所染而污垢;众生虽然众善奉行,此真心亦不因被善缘所熏而清净。真心原本清净,犹如莲花生于污泥而不染,出于清水而不沾,所以说:‘不垢不净’。

 

众生的宝觉真心,原本各自圆满,非可以加之使其增,损之使其减;更非修学般若,豁破无明,真心显现时,谓之增;亦非未修般若时,真心被无明所障蔽,迷而不觉,谓之减。真心法尔天然,本来如此;非因诸佛证之而增;亦不因众生迷之而减。所以说:‘不增不减’。

 

可以说:真心不变故:色法现时,不随众生的色身而生;色法灭时,亦不随众生的色身而灭。真心空寂故:凡夫染于有漏恶法,不随之而垢;圣人熏于无漏善法,不因之而净。真心圆满故:众生迷之并不见其减,诸佛证之亦不见其增。故说:‘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。’

 

缺乏般若智慧的众生,于此真心不变随缘之体,缘聚妄见其生,缘散妄见其死。因见有生有死,故贪生怕死;甚至为了自己的生,而不顾他人之死。由是损人利己,薄人厚我;斗争冲突,导致苦恼丛生。

 

众生不知真心随缘不变,随恶缘之习染时,虚妄名垢;随善缘之熏习时,虚妄名净。既见有垢有净,则有相形之美恶优劣;因而爱美恶劣,取舍心生,贪嗔内蕴,谋夺外驰,遂酿成人欲横流的世界,为患无穷。

 

众生不明此真心,在圣不增,在凡不减;故见诸佛菩萨觉悟时,妄以为增;当自己迷惑不觉时,妄计为减。既见有增有减,则斤斤计较于大小多寡,分疆划界,自他分隔,人我对立;每遗憾自己之不足,常嫉妒他人的有余。由于贪求不已,欲壑难填,故作奸犯科,祸国殃民。

 

如果众生能够运用般若的真理智慧,观照五蕴诸法,缘生性空;通达此诸法空相的理体,原本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;取消种种邪见,不生执著,既无缘起为生,缘尽为灭;亦无出障为净,随流为垢;更非悟时为增,迷时为减。生灭,垢净,增减等相皆空,则因执相而分别取舍、所招致的烦恼与不幸,当然亦消灭于无形。

 

道元大师说:‘了悟于生,了悟于死,乃佛家一大事因缘。’真的,能够了悟生死的人,就不致为生死所囚;也唯有不囚于生死的人,始能够真正体悟此不生不灭的空相。亦唯有亲自悟证此不生不灭之空相的人,才不怕死,才肯为世界人类而死。

 

太史公说:‘死有重于泰山,有轻于鸿毛。’中国古代岳飞的尽忠报国,文天祥的以身许国,这些民族英雄之所以不怕死,只是爱国、爱民的强烈责任感所驱使,而能舍生就义而已;并不等于他们已经懂得生死。真正懂得生死的人,心中唯一的愿望,就是但求众生得离苦,不为自己求安乐;可以为众生而生,亦可以为众生而死。所以能够留惑润生,不住涅槃,而入生死,恒乘般若的慈航,于六道生死苦海中,运载众生,由生死此岸,抵达涅槃真理的彼岸;既随顺生死,又能超越生死。这就是大乘菩萨,明白诸法空相之后的悲愿与实践。

 

(一)空无蕴处界

 

是故空中无色,无受想行识;无眼耳鼻舌身意;无色声香味触法;无眼界,乃至无意识界。

 

‘是故’,是承上起下之词。承上诸法空相,起下文无色,无受想行识。意思是说:由于众生的真心,原是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,法尔天然,空无一物的缘故,所以在真心的空相中,根本就没有五蕴、六入、十二处、十八界等法可得。

 

前说照见五蕴皆空,是约五蕴本身言;因为五蕴诸法,从因缘生,原无实性,其性即是空性,所以说:‘五蕴皆空’。现在,是约真心的实相理体言。众生具足的真心,本来空寂,实无五蕴等诸法现象可得。前是从现象推论至空相的本体; 今是拨开现象的假相,但显空相的真性。现象虽有,但其性本空,有等于无。所以真心的空相中,根本就没有五蕴可得,故说:‘是故空中无色、无受想行识。’

 

‘无眼耳鼻舌身意,无色声香味触法’,是说明众生的真心,不但没有组织众生身心的五蕴诸法,亦没有内在的六根,与六根所对外界的六尘。六根又名六入,入是涉入;众生内的六根,能涉入外界的六尘;而外界的六尘,亦能涉入众生的六根;如是根尘互相涉入而生识。六根为识所依,六尘为识所缘,是以六根六尘,是识所生之处,亦是识所依之处;故六根、六尘,合之名为十二处。

 

眼等六根是人体的器官,用生理学的名词说:眼是视官,耳是听官,鼻是嗅官,舌为尝官,身为触官,意为感官,这些都是父母所生的肉体现状;粗而浊,但有形质,全无知觉。楞严经形容六根的相状是:眼如葡萄朵,耳如新卷叶,鼻如双垂爪,舌如初偃月,身如腰鼓桑,心如幽室见,被称为六种浮尘根。

 

众生的生命,除了浮尘根外,还有净色根,作为浮尘根的所依。可以说:净色根,是浮尘根的实体,浮尘根是净色根的相状;作为六根实体的净色根,细而净,犹如琉璃,非肉眼所能见;等如生理学家所说的神经细胞。生理学名为:视觉神经、听觉神经、嗅觉神经、味觉神经、触觉神经、以及感觉神经。

 

众生的色身,只有视觉神经的净色根,而无浮尘根的眼球,则像盲人;反之,但有浮尘根的眼球,而无视觉神经,则犹如死人,是不能发生眼的作用。当知众生眼之所以能缘色、耳缘声、鼻缘香、舌缘味、身缘触、意缘法,主要原因是在浮尘根之外,还加上净色根,才能发挥六根的功能。

 

色声香味触法,是众生六根所对的六尘境界。尘是染污的,变动的;所以色等六尘,既能染污人的真心,又常在生灭变动中。六尘又名六境,因为六尘,是六根所对之境,作为引生六识的条件。例如:色有青黄赤白,长短方圆,乃至男女等形貌,是眼根所对境。声有琴瑟管弦、鼓乐笙歌,甚至男女苦乐等声音,是耳根听觉所闻的对象。香有龙麝、旃檀、沉香、脂粉等香,包括一切香臭或非香非臭等气味,是鼻根所嗅的对象。味有甘甜、咸淡、酸辛、苦辣,乃至一切美味或香或臭的饮食,都是舌根所尝的东西。其余冷暖、涩滑、轻重、柔软、粗糙、乃至肌肉、衣服都是身根之所觉触。至于前五尘所落射的影子(法尘),则属于意根所缘。

 

例如:昨天或很久以前,我们曾经看见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,或听过一些悦耳的音乐,现在虽然事过境迁,但在我们心目中,仍然留下很深刻的印象;每当清闲之际,脑海中便会影现出曾经见过的美丽影子,或悠扬的音乐。有如电影机一样,把前尘往事,一幕一幕的放映出来,这些就是法尘。

 

色声等六境又名六贼,因为这些外界的境象,透过人眼等六根的媒介,使人不由自主的追逐物欲,迷恋不舍,作诸恶业;令人本身的功德法财,为之而虚耗、而消失。故楞严经说:‘六为贼媒,自劫家宝。’

 

‘无眼界,乃至无意识界’,是说明清净真心的空性中,本无眼识,乃至无意识。因为眼等六识,是由于上面所说眼等六根,对色等六尘境界而引生。众生因眼缘于色境,再由色境的刺激,而产生视觉的眼识;是以眼识的生起,必有其所缘的色境。其他耳识、鼻识、舌识、身识、意识等亦然。因为众生身体中眼耳鼻舌身意等器官,受外界色等六尘的刺激,而引生的视觉、听觉、嗅觉、味觉、触觉以及感觉等作用,就是眼识、耳识、鼻识、舌识、身识、意识等六种识心。

 

六种识心中,前五种识心,所依的是有形象的眼等五根;第六意识所依的,是没有形象的第七识意根。前五识的功能是直觉的,全无分别作用,而且只能各缘一境,又只能缘现在境,不能缘过去或未来;相当于心理学家所说的‘感觉’。第六识则专长于分别计度,同时能回忆过去,预想未来,作为一切善恶行为的主谋;相当于心理学所说的‘知觉’。知觉是建立在感觉之上,还包括著很多的感觉。所以意识的功能是多方面的,有同时意识,独头意识,散位意识,梦位意识,以及定位意识的种种不同。

 

例如:当我们看到天空白色的东西时,视觉的感觉,只是那白色的一片片浮动著的东西而已。一刹那间,我们就知道那是云,或是一团叫做云的水蒸气;这便是知觉。这种知觉在唯识学上,名为五俱意识,或名同时意识。因此意识,能与前五识同时发生作用;除非前五识不与外界接触,否则,当前五识受到外界的刺激发生感觉时,此识便马上自动帮助前五识运作。

 

比如:当我们的眼睛刚与外界接触,被外界之色刺激而引起反应时,意识便立刻帮助眼识,分别那是黄色、青色,好色、不好色。当我们耳识才闻声时,此识亦敏捷地帮助耳识分别这是男声、女声、动物声、植物声、可意声、不可意声。乃至身识觉触时,此识也同样的勤奋而又热心帮助身识作种种分别;此是痛觉、快觉、冷觉、暖觉等,所以名‘同时意识’。

 

独行意识,是离开眼等五官的感觉而独立运作的识心活动,相等于心理学家所谓想像。因为此独行意识,离开前面五种识心,仍然可以自行分别、推理、想像,如追忆过去,想像未来等。唯识学依此独行意识,分为梦位、散位、定位三种。

 

当人们休息时,或在睡眠中,前五识都已经停止活动,但此意识却仍然在活动中;甚而凭著它的幻想,而构造种种不同的梦境,名梦位意识。

 

又如我们眼等五识都离开色声等外境了,但内心仍然是情绪纷纷,思潮起伏,这种现象,唯识家称为散位意识。至于科学家的分析,哲学家的推理,文学家的思考,艺术家的想像,革命家的计划,宗教家的意志等,都是属于散位意识的工作。

 

至于定位意识,是一种心力集中而又统一的心境。这种心境的表现,是精神的集中,宁静、和谐的境界,非一般人所常有的经验;必须有相当修养工夫,或如法修习禅定的人,然后有这种经验出现。

 

梦位意识,是颠倒错误的;表面上似真,事实非真;表面上似能推理,其实非理。唯识家名之为‘非量’知识。散位意识中,固有贯通前所经验,成为推理不误的‘比量’知识;但亦有错误的非量知识。其中,尤以后者居多。定位意识,则很少生起主观的作用,只是一种明朗的意境,多属‘现量’的直接知觉。

 

综上,可知意识是包括现实人生的一切心理活动,同时支配著整个人生的行为和意志。因为其中包括有现量、比量、与非量的意境,所以人世间一切是非曲直的分析,善恶美丑的观念,人我自他的纠缠,社会团体的纷扰,无一不是这个精神界的杰作。它固然可以使人成为慈悲的菩萨,亦可以使人变为凶恶的罗刹。虽然此识能支配人生,但亦不过是因第七识私我因缘而产生的知觉而已;因缘生法,既无自性,当体即空,在真心的空相中,根本就没有这些错讹复杂的现象存在,因此说:‘无眼耳鼻舌身意,无色声香味触法,无眼界,乃至无意识界。’

 

眼等是内在的六根,色等是外界的六尘,眼界等是中间的六识。六根有六根的界限,六尘有六尘的界限,六识有六识的界限;如眼根以色尘为界,色但为眼界所缘,眼所见唯色,非声香味等。耳以声尘为界,声但为耳所缘,耳唯闻于声,非以色味触等为所闻。……乃至意识亦只是以法尘为界,法尘但为意所缘,意所缘不能超越此法尘。此外,眼识的引生,亦必限于眼根,非眼根不能引发眼识。故眼识亦唯以眼根为界;其他五识亦然。总之:六根,六尘,六识,各有各的界限不同,故合之名十八界。

 

经中的‘无’字,含有两种意义:

 

一是由于因缘假合故说:‘无’。因为众生的眼等六种识心,是由六根与六尘,互相对立,互相牵引的因缘而产生,若然离开眼等六根,与色等六尘,那么,依之而有的六种识心,根本就不可能存在,故说:‘无眼耳鼻舌身意,无色声香味触法,无眼界,乃至意识界’。即是说:因缘生法,都无自性,都是空的。所谓:‘一切皆空’。有智慧的人听说:‘一切皆空’,立刻就会明白是甚么一回事了;但对于还未能理解真空意义之人,就要首先为他说明五蕴皆空。如果对五蕴皆空还不明白,就要再说:六根与六尘的十二处都是空的;假如仍然不明白,就要更进一步说明:六根、六尘、六识的关系,是彼此互相为因,互相为缘而生起,完全是在相对依赖的关系下存在,本无自性,当体即空,所以说;‘无’。

 

其次是:不起妄念分别故‘无’。当我们六根对六尘时,若果不起妄念分别,自然‘无’根与尘种种虚妄的境界。此非孔夫子所说:‘心不在焉,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,食而不知其味。’而是当我们彻底明白般若真空妙理时,心正在焉,如皓日当空,明察秋毫之际,而能够视而不贪色,听而不恋声,食而不爱其味。不贪则不取,不取则不为物所转,反能转物,于是内而忘我,则无六根;外而忘境,则无六尘;于其中间,不起分别取舍之心,即无六识。根尘识三俱皆空寂,自然灵光独耀,内外中间,融归真空之性。至此,还有甚么六根、六尘、六识可言呢?所以,为了破除凡夫因根取境,由境牵心,而产生妄想识心的执著。故说:‘无眼耳鼻舌身意,…乃至无意识界。’

 

传说:洞山禅师自小出家,师傅教他念心经,每念至无眼耳鼻舌身意时,心生疑惑,不觉摸摸自己的眼睛,拉拉自己的耳朵,又捏捏自己的鼻子,心想,明明是有眼耳鼻舌…,为甚说无呢?因此请教师傅。可惜他的师傅,是个老实修行的人,只知道诵经,但不求甚解,被小徒弟一问,真的不知如何作答。但觉得这个孩子,宿根深厚,将来必成大器,因此,特别用心栽培他,及长,鼓励他游方参学,终于成为一代禅师。

 

(二)空无缘觉法

 

无无明,亦无无明尽,乃至无老死,亦无老死尽。

 

般若真空,不但无凡夫迷执的境界,亦无二乘圣者觉悟的境界。此中所说无无明等十二因缘,是辟支佛所修的法门。梵语辟支佛,译名缘觉,或名独觉。生逢佛世,亲闻佛说十二因缘法而悟道的人,名缘觉;或生不逢佛世,只凭自己宿植善根,独宿孤峰,‘春睹百花开,秋观黄叶落,’观察万物,缘生缘灭,生灭无常之理而悟道的人,名独觉。无论是缘觉或独觉,都是从因缘而悟道的圣者。

 

经文在无明与老死之间,简略了行等十支,应该加上行,识,名色,六入,触,受,爱,取,有,生等,共成十二支,名十二因缘。此十二因缘,有流转门与还灭门的不同。

 

流转门,是说众生轮回六道生死的因缘,其中包括过去,现在,未来三世流转的因果。由于众生的生死无穷无尽,如水的川流不息,又如车轮的旋转不停,故名流转门;属于污染的缘起,是迷情众生的苦因苦果,亦是顺观的十二因缘。

 

还灭门,是教导人解脱生死轮回的方法,若能依之逆观十二因缘,就可以灭除烦恼生死,还归真理的故乡,因此名为还灭门。在三乘教法中,是辟支佛乘的解脱道,属于清净的缘起。

 

十二因缘的流转门,是详述众生的生命,由细至粗,自高而下的过程。迷途众生,最初因无明不觉,迷失真心,走向黑暗的苦恼世界。无明是甚么呢?无明,可以说是一切烦恼的祖宗,是众生流转生死的根本。本来,众生的真心,是纯洁无瑕,清净本然,妙明觉照的。无奈众生一念妄动,产生欲有所明的妄觉,这妄觉,就是‘无明业相’。

 

由于无明妄觉欲有所明,于是幻觉内有能见的见分,外有所见的相分;能所对立,辗转迷执,由三细而六粗,遂有迷理无明,迷事无明;根本无明,枝末无明;尘沙无明,见思无明;执法无明,执我无明;生育出无穷无尽的烦恼子孙;于是,真心被重重无尽的无明黑幕包裹起来,失却原来的灵明觉照。自此,众生不再认识真心,反而认妄作真,以为妄想识心就是自己的心,遂被妄想识心所支配,所驱使,胡作非为,由业感果,轮回六道,流转生死,求出无由。所以,无明是两种生死的根本,亦是一切罪恶的源泉。

 

行:行是行动,即是众生心识的活动,亦可以说是妄想识心盲目的冲动;属于思心所的主体,是五蕴中行蕴所摄。由此‘行’的思心所,令众生做作或善或恶,或不善不恶的行为,由是引生下一期的生命,叫做行。

 

识:是指第八阿赖耶识。此识是众生的精神主体,生命开始,是被过去业力所牵,挟持著过去生命所造作的善恶业种子去投胎,随业受报;当众生寿尽命终时,此识最后离开生命体,所谓:‘去后来先作主翁’。因为投胎时,男的中阴身,憎父爱毋,女的中阴身,则憎母爱父;就凭此一念憎爱的分别心,被称为识。

 

名色:是指由心物和合而成的胎相。众生的心识,被业所牵,投入母胎时,由一念憎爱之心,揽父母的精血而成胎。胎相虽然具足心物两种元素,可是受想行识等心法是无形无相,不可以示人,而且初投胎时,六根未成,识心不能发挥其功能,但有心之名,没有心的实际作用,所以不称为心,只称为‘名’。初投胎时,形体未全,五官未具,不便称身,但称为‘色’。故合称‘名色’。

 

六入:即是眼等六根。名色在母胎中,渐渐长成,具足眼等六根,于出胎之后,对外面的六尘境界,有互相涉入的作用,故名六入。

 

触:触是触觉,是婴儿初出母胎,与外界接触时,产生冷暖涩滑的感觉。虽然,但六根与六尘,只有接触的机会,还没有能力分别美恶好丑,而产生起爱恶之念。即使是两、三岁的婴孩,仍然是天真纯朴,根尘接触,亦只有单纯的知觉而已。

 

受:受是领受。是人的五官与外界事物接触的反应情绪。当小孩年纪稍长,四至十岁时,知识渐开,开始感觉到环境的优劣,而尝受到或苦或乐的滋味。这完是情感的作用,是五蕴中的受蕴。

 

爱:爱是贪爱,当人由少年进入青年时期,欲望既开,对财色名食睡等五欲尘境,心生贪恋执著就是爱;爱,包括喜怒哀乐等各种不同感觉的情绪。例如:这是我所爱,即心生欢‘喜’;若被他人夺我所爱,便生嗔‘怒’;若然丧失我所爱,一定悲‘哀’不已;或能尽情享受我所爱,便感觉快‘乐’。若是顺我所爱,便生‘爱欲’之心;或违我所爱,便生厌‘恶’之念。时刻都在喜怒哀乐爱恶欲的圈子中打滚,消耗了宝贵的生命而不自觉,故古人说:‘爱河千尺浪,苦海万重波’。这就是爱的烦恼。

 

取:是一种占有欲。人生由青年转入壮年时期,爱欲炽盛,对于名利财富,贪求不已,诸般百计,欲据为己有;甚至不夺不餍,是名取。

 

有:有是有因有果。由于前际爱的追求,取的占有,不觉造了很多或善或恶的业因;有了业因,非受生死轮回的果报不可。所以招致后际的生、老死之果报体。

 

生:是生命,亦是接受果报体的开始。众生现在所造作的善恶业力,必然招致未来受生的果报体。但受果报时再造业,业再感果。所以生字,通因通果。若对前的爱取有言,则属未来受生之果;若对后的老死言,则属于未来感果之因。

 

老死:诸根衰颓是老,身坏命终是死。有生必有死,这是现象界必然的定律。众生的生命亦然,自出母胎后,由幼而少、而壮、而老,匆匆数十寒暑,一期报尽,终归于死。本来死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死了又生,生了又死,生生死死,永无了期。众生的生命,就是这样一期又一期的延续下去,演变成无穷尽、无止境的生死洪流,而众生的苦恼,也就无量无边。

 

十二因缘,不外是惑、业、苦三道。无明和爱、取三支属于烦恼惑道(无明为过去惑,爱取为现在惑)。行和有二支是属于业道(行是过去业,有是现在业)。识、名色、六入、触、受、生、老死七支属于苦道。古人偈言:‘无明爱取三烦恼,行有二支属业道;从识至受并生死,七事共成一苦道。’

 

‘惑、业、苦’三道,为一切有情轮回生死的总纲。依过去世‘无明、行’的惑业;招感现在‘识、名色、六入、触、受’的苦道。复由现在世的苦道,引生现世‘爱、取、有’之惑业。再依现世的惑业,受未来世的苦道‘生、老死’。如是依惑造业,由业引生苦道,依苦道再起惑,再造业,再受苦。惑业苦三,如连环钩锁,循环不息,故招致无尽的生死轮回,起信论名之为:‘流转门。’我们欲想截断生死洪流,登涅槃彼岸,摆脱惑业苦的束缚,必须修学十二因缘的还灭门。

 

十二因缘的还灭门:是无明灭则行灭,行灭则识灭,……生灭则老死灭。因为无明,是生死的根源。众生自从无始以来,一直都在‘惑业苦’的轨道上兜圈子,不能跳出生死轮回。辟支佛这一类圣人,却能够观察到这点,心生畏惧,厌离生死,故挥智慧的宝剑,斩断无明与行的惑业,于生死的洪流中,掌握生命之舵,驶向涅槃彼岸,终于抛弃生死,登陆真理之邦,获得生命的自由与解脱。

 

因为辟支佛的智慧,知道人生的忧悲苦恼,是由于无常转变的‘老死’而来;老死则因‘生’命而有;导致生命的延续,皆因‘有’业力的牵引;而业又因妄‘取’生。为什么要妄取呢?原因是众生被贪‘爱’的心所驱使;爱又从何而来?是从感‘受’的妄情而来;受因何而有?是因六根与六尘接‘触’。触又因‘六入’而生。六入又因‘名色’;名色的生长,则由‘识’心投胎;识心投胎的主因,是由过去‘行’为造作的业力所驱使,业力牵引识心投胎,等如凭罪状而入狱一样。若无业力,识心就不会被逼去投胎受报。业又从何来而来呢?业是由‘无明’而生。由于无明缘行,行缘识,识缘名色,名色缘六入,六入缘触,触缘受,受缘爱,爱缘取,取缘有,有缘生,生缘老死。如是追究生死根源,罪魁祸首,实是无明。

 

我们想取消人生的‘老死’,就要不去受生;要不受生,首先就要消灭无明。欲想消灭无明,必须反妄归真,舍识用根;远离一切颠倒妄想,破除我法二执。如是妄尽情空,真心显现,无明自然消灭。无明灭则行灭,行灭则识灭,识灭则名色灭,名色灭则六入灭,…直至生灭,则老死皆灭。前因既灭,后果不生,即可永断生死,回复真心的清净,就是十二因缘的还灭门。

 

流转门是观察世间生死的缘起,还灭门是进修出世解脱的法门。虽然以‘此有故彼有,此生故彼生’为原则的十二因缘流转门,能令有情流转生死;但依据‘此无故彼无,此灭故彼灭’为原则的十二因缘还灭门,亦可使人超越生死。这是辟支佛所觉悟而又证得的境界。

 

但在菩萨的般若正智,照见诸法皆空时,不管是流转门,或是还灭门,一律都不存在。何止无明空无自性,无明以下的行、识、名色、六入,…乃至生、老死,无一不是空无自性;除了妄想执著,根本就没有实质存在。所以说:‘无明实性即佛性,幻化空身即法身。’然则,在真心的空相说:不但没有凡夫流转门的十二因缘法,同时也没有圣人还灭门的十二因缘法。这样,当然是没有无明,乃至没有老死,亦没有无明尽,乃至老死尽,故说:‘无无明,亦无无明尽,乃至无老死,亦无老死尽。’

 

(三)空无声闻法

 

无苦、集、灭、道。

 

苦、集、灭、道四谛理,是声闻人依之修行而悟道的法宝,属于原始佛教的基本教义。梵语舍罪婆迦,义译声闻。是指一类因闻佛说法的音声而悟道的圣人。

 

谛是审实义、观察义。意思是说:声闻人得闻佛说四谛法,而知道众生轮回六道生死,的确是苦(苦谛),同时又了解生死苦恼的根源,皆因众生内心积集贪、嗔、痴等烦恼,策动身口意三业,造作杀、盗、淫、妄等罪恶行为而形成的(集谛);若然能够取消内心贪嗔痴等烦恼的积集,就可以解脱生死的苦恼,证得涅槃究竟的快乐(灭谛);但欲想离苦断集,一定要切实修道(道谛)。所谓‘知苦断集,慕灭修道’。由修道的功力,断除见思烦恼,就可以转凡成圣,证得我空真如之理,所以亦名四圣谛。

 

苦谛:苦是逼迫性。众生自从迷真逐妄以来,就与苦结下不解之缘。不管寿命长短,都一直在苦难中度过。不是八苦交煎,就是三苦光临。我们的身心,除了常常受到内在心理上、与生理上的八苦逼迫外,还要接受来自人事界或自然界的种种侵袭与恼害。例如,人事界的刀兵盗贼,侮辱侵害,威胁压迫,讥诮怒骂,妒害谗谤,怨毁仇杀,拘禁刑罚等种种侵犯的困扰;以及自然界的水火雷电、寒暑风雨、旱潦瘟疫、蛇蝎虎狼等祸患的伤害,此外,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种种意外,令人苦上加苦,这就是三苦中的‘苦苦’。

 

即使有人能够幸免‘苦苦’的袭击,但世事无常,好境不永,赏心乐事,转眼成空。或因事业失败,宣布破产;或因家境衰落,不堪回首话当年,所谓乐极生悲,面对‘坏苦’,能不黯然神伤,感慨奚之?

 

就算你是个拥有名利财富,健康快乐,享用如意的幸运儿,既无天灾人祸之忧,亦无惨败之苦;但寒暑迁流,岁月不再来;世界有成住坏空,物有生住异灭,人有生老病死,一旦死神降临,即成永诀。最惨的是:‘万般带不去,唯有业随身’。这种‘行苦’逼人,能不悲哀?

 

所以,凡是有生命的动物,尤其是人,无论是男女老少,或是富贵贫贱,身边永远散布著苦恼的影子;何止三苦、八苦,简直是无量之苦。法华经说:‘三界无安,犹如火宅,众苦充满,甚可怖畏。’众生困居三界,恒受众苦逼迫恼害,令人恐怖畏惧,故佛说:此是苦,真实是苦,不可令乐。

 

集谛:集是积聚义、招感义。人生之苦,究竟是从何而来?佛说:‘集是苦因,苦因集有。’何谓集?集就是积集。积集甚么?积集根本无明烦恼,积集枝末无明烦恼,积集无量无边的烦恼。因为众生心中积集烦恼,策动身心,造诸恶业,作为感果之因;是以人生之苦,皆因烦恼集谛而来。既非天降地生,亦非神赐人与;完全是自作自受,自食其果。

 

灭谛:灭是消灭烦恼的苦因,就可以取消生死的苦果,而证得涅槃寂‘灭’的快乐,因名灭谛。杂阿含经说:‘贪欲永尽,嗔恚永尽,愚痴永尽,一切诸烦恼永尽,名为涅槃。’故知涅槃,是断尽见思烦恼,解脱生死束缚后,所证得我空真如的生命。声闻人证此,精神上获得寂静与轻安,清凉与自在,内心再不为烦恼的束缚,所以灭,又名解脱。

 

道谛:道是通往涅槃解脱的管道。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人生是苦,而且找寻出集是苦因,同时又知道真理生命之所在,那么,我们就应该放弃五欲,实行修道。佛陀指示给我们通往涅槃的道路很多,在小乘言,广则有三十七道品,略则是八正道,再略,就是‘戒定慧’三无漏学。依戒修定,因定发慧,自然可以断除烦恼,解脱生死,到达涅槃快乐的彼岸;由苦恼的凡夫世界,通往圣人自由自在的涅槃城,因名道谛。

 

概括而言:现实人生毕竟是痛‘苦’的,致苦之因,是从贪等烦恼惑积‘集’而来:如果我们想到达寂‘灭’解脱、安乐自在的世界,就应该一心修行办‘道’。

 

苦是集的果,集是苦之因,灭为修道之目的,道为证灭和断苦的工具。苦集二谛是现实世界的苦因苦果;灭道二谛属于真理世界的乐因乐果。世出世间一切诸法,都逃不出因果的定律,然而果不离因,无因不受果。若畏苦果,当断苦因;好爱真理生命,自当修学三无漏道。这是佛陀最初教化凡夫与小乘的善巧方便。

 

昔日释尊成道后,即往鹿野苑为五比丘说这四谛法。一共说了三遍:一名示转:‘此是苦逼迫性,此是集招感性,此是灭可证性,此是道可修性。’二名劝转:‘此是苦汝应知,此是集汝应断,此是灭汝应证,此是道汝应修。’三名证转:‘此是苦我已知,此是集我已断,此是灭我已证,此是道我已修。’是名三转四谛十二行法轮。

 

为什么要连续说了三遍呢?因为众生的根性利钝不等,初转是直接开示四谛的真相,利根的人一闻即悟,自然知苦断集,慕灭修道。但佛又顾虑及那些根性稍纯的人,初次听法,未能直下省悟;因而重说一遍,警省劝修,使中等根机的人,信受奉行。最后又恐一般劣根性的众生,不能信解;因而引己为证,谆谆善诱,鼓励劝勉,使闻法众生,见贤思齐,因此不得不说三遍。

 

小乘人依苦集灭道四谛法修行,即可获证阿罗汉小乘极果,所谓‘我生已尽,(证苦谛智),梵行已立,(证灭谛智),所作已办,(证道谛智),不受后有,(证集谛智)。但这只是小乘圣人,未解法空的修证,是佛昔日曲就凡夫程度,所设立学佛的初级课程,属于化城,未到宝所,非究竟的佛法。现在本经的宗旨,是破有显空,所以在般若真空的理体言,既无生灭之苦集,亦无修证之道灭;即是说,真心的空相中,并没有生死‘苦’的感觉,没有贪爱‘集’因可断,亦无寂‘灭’的涅槃可证,更无解脱之‘道’可修。所以说:‘无苦、集、灭、道’。是空声闻法,令小乘人破除法执,而能回小向大,广学般苦,趣向佛道。

 

(四)空无菩萨法

 

无智亦无得。

 

菩萨修学六度法门,上求佛道,下化众生,趣向佛道,是有智亦有得。但本经独说般若:所以智,是指观照般若能观之智,得,是指观照般若所证得的空理。菩萨以般若智,照见五蕴、十二处、十八界、十二因缘、四谛等法,皆缘生无性,当体即空;而从现象界,深入诸法的本体,证得诸法的空相。智是能观、能证,诸法空相是所观、所证。能证之观智是般若(观照般若);所证之空相,亦是般若(实相般若)。观照般若,是依实相般若的本觉理所起的始觉智,故始觉智的观照般若,不离所证得实相般若的本觉理。能证所证,原同一体,不可分割;只是始本合一,智理一如而己。既无能证之观智,亦无所证得的空理。故说:无智亦无得。

 

佛在金刚经说:‘我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乃至无有少法可得,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’大般若经亦说:‘无智无证,即是证佛法身。’是以真正通达般若真空妙理的菩萨,是不会见有能观之智,及所证空理之得,否则,便是能所未亡,法执未空,怎可以进趣佛道?

 

或说,五蕴、十二处、十八界等诸法、是众缘所成,属生死染污之法,理应遣除。为什么连声闻、缘觉、乃至菩萨所修圣人之法,也要抹煞呢?当知般若真空理体,凡圣情尽,智虑都亡,根本不立一法;非但没有凡夫染缘而起的蕴处界,也没有二乘净缘而起的四谛、十二因缘法,就是菩萨能观的般若‘智’,以及由观智所证‘得’的真空理,通通都是没有自性,其性就是诸法空相。故说:‘无智亦无得’。

 

事实上,在俗谛理言,是有生死,也有涅槃;有凡夫法,也有圣人法。所谓:有事有理,有因有果,有修有证。而且是如来藏性的一部份,属于不空如来藏;但不空如来藏,只是性之用,非性之体。藏性之体,是真空的真谛理;藏性之用,是妙有的俗谛理。本经宗旨,是显般若真空的理体,所以是不空而空。凡情圣智,一切皆空,不独空凡夫法,连三乘圣人之法亦空;不止破凡夫的我执,亦破三乘圣人的法执。二执破,妄情尽,真心显,才是实相般若的毕竟空,亦是本经所说的‘般若波罗蜜多心’。

 

八、般若的妙用

 

(一)得究竟涅槃

 

以无所得故,菩提萨埵,依般若波罗蜜多故,心无挂碍;无挂碍故,无有恐怖,远离颠倒梦想,究竟涅槃。

 

般若真空的智慧,不但照见五蕴皆空,同时照见凡夫的六根、六尘、十二处、十八界;二乘修证的四谛、十二因缘,以及菩萨修证的智与得,皆空无自性,皆不可得。结果,‘以无所得故’,得证究竟涅槃,得成无上菩提。可知无所得,才是真得;否则,有得必有失。

 

菩提萨埵,简称菩萨,译为觉有情;即是觉悟了的有情,当然不同于一般迷染的有情。迷染的有情,由于缺乏般若真空的智慧,不知诸法现象,根本就没有实我实法可得,内执身心为自我,外执世界为我所有,根尘对立,心被境牵,身为物转,见不超色,听不超声,乃至嗅香、尝味、觉触,皆互相障碍,内之六根,被外之六尘所限制,不能互相为用。加以人因有色身,在陆需屋,在水需舟,生活所须,又不能自供自给;不可能离群独居,必须依赖社会群众,往往被环境与人事牵制,怎得心无挂碍?

 

何况人是贪心而又自私的动物,每为贪恋物质的享受,贪图权势的扩展,贪图事业的成功,贪图财富的增值,贪图名利的占有,贪图家庭的美满,贪图妻儿的幸福,…样样贪求,事事牵挂,又怎得心无挂无碍?何止挂碍,而且常怀恐怖,恐怖事业失败,恐怖名誉被毁,恐怖金钱耗尽,恐怖妻儿失散,恐怖死神降临,恐怖…。即使是学佛的人,也有恐怖,恐怖道场不兴旺,恐怖常住入不敷支,恐怖道业不成就,恐怖后继无人,…念佛的人,又恐怖不能往生西方,无论僧俗,皆有挂碍,皆有恐怖。由于人心恐怖太多,思想也就混乱起来,是非倒置,黑白不分,‘以苦为乐,无常计常,无我计我.不净计净。’梦想自我扩展,梦想家族延绵,梦想长命百岁,梦想永远快乐,…。一连串美丽的梦想,所谓:人无百岁命,常怀千岁忧;终日生活在颠倒梦想中,患得患失,己经苦不堪言。若然不幸,当个人美梦粉碎,面对残酷的现实时,更加苦恼。究其苦因,皆由不知真心的空相中,实无一法可得的缘故。

 

觉悟了的有情,因为修学般若,故能‘依般若波罗蜜多’真空的智慧,照见诸法皆空,知我们现前的身心世界,皆因无明错觉幻现的妄想识心,构想与执著而有,犹如空中花,水中月,镜中影,梦中事,幻妄不真;虽然,梦里情景宛然,但从梦中醒来,境物全非,实无一法可得。所谓:‘迷时明明有六趣,觉后空空无大千。’因而证无我,断法执,能所皆空,无住无著,故得心无挂碍。

 

心无挂碍故,再不会为世间利衰毁誉,称讥苦乐所动,或因生老病死,忧悲苦恼而生恐怖。至此,心地光明,坦坦荡荡,不再执我执法,自然远离颠倒梦想。进而以无所得之心,修无所得之善,‘宴坐水月道埸,大作梦中佛事。’直至因圆果满,自然证得究竟涅槃,当得佛果菩提。如金刚经所说:‘以无我、无人、无众生、无寿者,修一切善法,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’

 

据说:过去有一位禅师,名金碧锋,虽然能够万缘放下,一心入定,而且定力很深,当其入空寂定时,连此障碍的五蕴色身,亦能销融于无形。有一天,阳寿该尽,鬼差要来捉他,但遍寻不获,往问土地公。土地公公,教鬼卒敲打他放在座位旁边的水晶杯,果然他立即出定。鬼卒马上将锁链套在他的颈上,要拉他走。他想,自己修行很用功,若能继续进修,一定可以解脱生死,现在因为心中牵挂一物,竟然被鬼卒捉去,多么不值!于是他对鬼卒说:鬼大哥!请你让我入内方便一下再走。谁知他转身入内,立刻打破那个心爱的水晶杯,即入禅定去。鬼卒不见他再出来,入内一看,那里还有禅师的踪迹?只见他留下字条说:‘若人要捉金碧锋,除非锁链锁虚空;若然虚空锁得住,再来拿我金碧锋。’这故事给我们的启示,是修行人欲想解脱,一定要万缘放下,心无挂碍。

 

‘究竟涅槃’是指无住涅槃,亦即是佛所证的大般涅槃。梵语涅槃,又名泥洹,译名灭度、或解脱。意思是说:修行人到此境界,已经灭尽滋润生死根苗的烦恼,而得解脱生死的束缚,恢复身心的自由自在,故名灭度。

 

又梵语:波利匿缚累,玄奘法师译名圆寂。圆,是指我们真空理体本具众德,所谓:‘三觉圆,万德备。’寂,是指我们的真空妙性,明妙殊绝,湛然常住,所谓:‘寂寂惺惺,惺惺寂寂’;本无烦恼,亦无悲哀。古德说得好,‘真本圆,妄本寂’,是名圆寂。但此仅就理体本性言,若在修证方面解释,则福慧具足,众德俱备名圆,五住烦恼已脱,二种生死永亡,不再为主观或客观事物所缠缚,而能超然物外,自由自在名寂。可分为四类:

 

一、自性涅槃;是指众生的自性。众生的自性,原本清净无染,不生不灭,圣凡同体,平等无二。即使是低级动物,如蚊虫蚂蚁之类,亦同具此性,故名自性涅槃。金刚经言:‘是法平等,无有高下。’就是指众生法尔天然,不假外求的自性涅槃而言。

 

二、有余涅槃:有余是指五蕴组成的色身。二乘圣人,以根本智,照彻缘生性空的真谛理,断除三界见思烦恼,得小乘极果,证我空真如理,回复自性的清净,获得生命的自由与解脱,不再受生死烦恼的缚束,故名涅槃。但由过去业力所招致的果报色身,尚存在人间。所谓;‘子缚已断,果缚尚存’,故名有余涅槃。

 

三、无余涅槃:断惑证真,与前相同;所不同的是此类圣人,己经离开人间。不仅精神获得自由自在,同时也抛弃了众苦积聚的五蕴色身,不再来三界受生,远离五阴炽盛的苦恼与逼迫。大智度论说:‘圣人今世,所受之蕴尽,更不复受,是名无余涅槃。’

 

四、无住涅槃:无住,是不住生死,也不住涅槃。这是大乘菩萨,断尽无明烦恼,而证得法空真如的境界;亦是大乘学者,向著菩提觉道迈进的最后收获。至此真穷惑尽,事理交融,四智具足,五眼圆明,不再为分段、变易生死的缚束,亦不再为尘沙、无明等烦恼的纠缠;有的只是真理自由自在的生命。

 

诸佛菩萨,虽然已经证得涅槃,回复真理生命的自由自在,但慈悲为怀,不忍众生沉沦生死受苦,而自己独享真理生命的快乐,故不住涅槃,倒驾慈航,随流九界,出生入死,教化众生;但能本其深邃的智慧,照彻事理,了解缘起性空,心不执著,不再为生死烦恼所污染,如皎洁的明月,在漫长的黑夜里,不被黑暗的势力所遮蔽,反而冲破黑幕,给人类带来智慧光明的照耀。维摩经说:‘在于生死不为污行,住于涅槃永不灭度。’正是佛菩萨不住生死,不住涅槃的写照。因为诸佛菩萨以大悲故,不住涅槃;以大智故,不住生死;以其悲智双运故,亦不住于中道;而穷未来劫,永远往来生死之间,教化群迷,利乐有情,故名无住涅槃。

 

本经所说的‘究竟涅槃’,是指无住涅槃。因为菩萨以般若智,观诸法空,心无挂碍,无有恐怖,远离一切颠倒梦想,离相修善,结果,三惑尽,三空显,三障销,德智俱圆,慧无不寂;以无所得的心,证得究竟涅槃。这就是般若真空不空的妙用。

 

(二)得无上菩提

 

三世诸佛,依般若波罗蜜多故,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堤。

 

梵语佛陀耶,简称佛,译名觉者;觉是觉悟、觉察义。佛以内在智慧的潜能,观察外界宇宙万有,缘起性空的真理,发现大地众生,皆具有原始智慧的佛性,如梦初觉,如醉初醒,体悟其中原理,了解人的本性,故名觉者,亦即是人性的自觉。自此,佛便本著先知觉后知,先觉觉后觉的责任心、正义感,运用‘无缘大慈,同体大悲’的精神,将自己所觉悟的真理,及在觉悟真理的过程中,所得的经验与方法,公开介绍给众生;使众生在佛的智慧照耀下,明白真谛,认识人生,乃至和佛一样,获得真理的归宿,是名觉他。自觉是智,觉他是悲;自觉是自利,觉他是利他。小乘人但能自觉,不能觉他,有智无悲;菩萨既自觉,又能觉他,悲智双运,但不究竟。唯有佛自觉觉他都圆满,自利利他都究竟,不止悲智双运,而且悲智合一,福慧具足,是名觉行圆满。故佛是一位大觉大悟而又能自觉觉他,觉行圆满的圣者。

 

者,是含有生命体的代号。为甚么佛字,不译为觉人,而译名觉者呢?因为人的范围太小,仅限于人类,者的范围大,不但包括人以外凡有知觉的生命,同时包括十法界中,最高级(佛)与最低级(畜生)的生命。故经言:‘凡有心者,皆当作佛。’正因为凡是有心识活动的众生,不管是圣人、是凡夫、或人道以外的一切生命,无论其诞生在甚么时代?(现在、过去、或未来。)甚么地方?(十方世界)甚么种族?(水族、陆族、人族或畜族,)只要能觉悟真谛,发现本具的真空理体,都有机会成佛(如法华经说:龙女即生成佛。)所以佛,不止有一位,现在有佛,过去、未来同样有佛;这个世界有佛,他方世界也有佛。所以说:‘三世诸佛’。

 

三世诸佛,是显其数量之多。这么多的佛,是依据甚么方法使自己成为宇宙之大觉呢?观世音菩萨说:如是众多的三世诸佛,都是依般若波罗蜜多的缘故,而获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

 

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是诸佛所证的极果。梵语‘阿’译为无,‘耨多罗’译为上,‘三藐’译为正等,‘三菩提’译为正觉,合名‘无上正等正觉’。

 

无上,是显示佛果菩提的高超,无以再上。阿罗汉、辟支佛、有菩萨在其上,菩萨亦有佛在其上;唯有佛高于一切,三圣六凡,都在佛之下,无能过其上者,故名无上。

 

正等,是说一切众生,无有能与佛齐等者。因为六道众生的知觉,是妄知非真觉;二乘虽能觉悟诸法皆空,但味著于空,只期自度,无心度人,是心不平等。菩萨虽能本著自觉觉他的精神,自利兼他,但自觉觉他仍未圆满,虽居二乘之上,仍在佛果之下,仍然不等。唯有佛陀,不但所证的真理平等,而且能等视众生,犹如赤子,平等教化,故言正等。

 

正觉,拣非一般众生的不觉,拣非外道的邪觉,亦非二乘但求自利的正觉,也不是菩萨自觉觉他未能圆满的正觉,而是佛以正智的心,觉悟平等的理;又能平等教化众生,正而且等,觉行圆满,无过其上者,因名,‘无上正等正觉’。

 

三世诸佛,因中修行,皆依般若波罗蜜多(到彼岸的智慧)的功力,照见世出世间一切诸法的现象,虽然缘起性空,但诸法的真性,是空而不空,故能不著于空;虽然诸法的真性,能随缘幻生诸法现象,但诸法的现象,是有而非有,故能不著于有。如是空有皆不著,而能离一切相,修一切善;直至三觉圆,万德备,即得‘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’。故金刚经说:‘一切诸佛,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,皆从此经出。’可知三世诸佛,所以成为宇宙之大觉,完全是依靠般若波罗蜜多;没有般若真空的智慧,是绝对不可能成就佛果菩提的。我们欲想觉悟成佛,得佛果无上菩提,当然应该修学‘般若波罗蜜多’。

 

高僧传记载:在中国南北朝时代,有梵僧名佛图澄,由天竺国来中国洛阳首都弘法,有神通,能知过去未来事。有一次,他在后晋石虎军中,其城被数十万敌兵所困,石虎请问佛图澄,如何解围?澄教王下令,全城人齐声称念‘摩诃般若波罗密多’,日夜不要间断。如是念了一夜又一日,次晚半夜,突然全城光明遍照,犹如火焰,引起城外围兵注意。敌军看见很多天兵天将,从空而降,吓得急急退兵逃走。因为摩诃般若波罗密多,是大乘究竟法,具大威德,诸天拥护。既然全城人都诚心称念,故感动天王,遣令兵将,前来保护城池,故得解围。

 

九、般若之功德

 

(一)咒语的类别

 

故知般若波箩蜜多,是大神咒,是大明咒,是无上咒,是无等等咒。

 

佛教有显教、有密教,佛经用语言文字,说明真理,使人心开意解,依教奉行,是显教;一切神咒,是诸佛菩萨依据甚深禅力所说的秘密语,灵验异常,诵念有功,是密教。

 

梵语陀罗尼,译名咒,亦名真言,亦名总持。在咒本身的功德威力,神妙莫测方面说:名之为咒。在说咒的佛菩萨,语皆真实方面说:名为真言。在受持的人,能忆持义理,不失不忘方面说:名为总持。

 

陀罗尼可分为法,义,咒,忍等四种。

 

一、法陀罗尼:诸佛菩萨所说的咒语,是从真理的智慧所流露出来的金石良言,不但含有绝对的真理,同时具有特殊的功德;能令人改邪归正,止恶向善,反迷为悟,转凡成圣。闻法的人,能将佛菩萨所说之法,忆持不忘,历久不失,自然可以成就无量功德;故又名闻持陀罗尼。

 

二、义陀罗尼:诸佛菩萨,对于世出世间一切诸法的总相、别相,及其所含的义理与功能,无不明了,洞悉实际。能令闻法的人,理解佛法所诠的义理,因而知善恶,分邪正,辨是非,明因果;而且是一历耳根,永为道种,忆持不忘,故又名‘分别陀罗尼’。

 

三、咒陀罗尼:是佛菩萨依其三昧力,所发出的秘密语,能摄尽无量功德;有不测之神验,可驱使鬼神,可消灾解难,甚至能发神通,满足一切行愿。由于佛菩萨的威德神力加被,能总持此等神咒之功能,历久不失,故亦名‘总持陀罗尼’。

 

四、忍陀罗尼:忍是安忍。诸佛菩萨,由历劫修行所成就坚固不拔的意志,及其坚决不动的定力,于所闻,所修,所证之法,得精进忍;闻赞不喜,怒骂不嗔,安住不动。故又名‘入音陀罗尼’。

 

法、义、咒、忍四种,是所持之法。若就能持之体说:法义二种陀罗尼,是以念和慧为体;咒陀罗尼,则以定为体;忍陀罗尼,以无分别智为体。不管那一种陀罗尼,俱不离持,因名总持;又能持一切善法,令不散失,能遮一切恶法,令不生起,故亦名能持或遮持。

 

现在观世音菩萨说:‘般若波箩蜜多,’是大神咒,是大明咒,是无上咒,是无等等咒。原因是此心经,是观世音菩萨,行深般若波箩蜜多时,所照见的真理,能令持诵之人,有意想不到的功效,故名之为‘咒’。

 

‘是大神咒’,大是广大,神是神妙莫测。因为此经所诠的般若真空妙理,具有神妙不可思议的功力,不但令受持是经的人,可以消除三业障,破除三烦恼,解脱二种生死苦;彻底改造人的命运,令人从凡夫转为圣人,从小乘转为大乘,再从大乘的菩萨摩诃萨,转为大觉圣者的佛陀,终证究竟涅槃,得佛果菩提。故知般若波罗蜜多,是大神咒。

 

‘是大明咒’,此经所诠般若的真理智慧,能使人远离颠倒梦想,破除无明黑幕,取消愚痴暗蔽,展现内心智慧的光明,照亮自己,也照亮他人,令自己与他人,都能觉悟成佛,故知般若波罗蜜多,是大明咒。

 

‘是无上咒’,此经宗旨是破色显空,其所显毕竟空之理,能使受持诵念的人,不迷于凡夫的执有,不落于二乘圣人所执的空,亦不像权乘菩萨一样,舍二边取中道,而是以观照般若的功力,深入实相般若理体的毕竟空,得知实无一法可得。以无所得故,故得心无挂碍,无有恐怖,远离颠倒梦想,究竟涅槃;再无他法在其之上。故知般若波罗蜜多,是无上咒。

 

‘是无等等咒’,菩萨乘般若真空的智慧,直趋涅槃城,圆证无上菩提;世出世间,再没有那一种法门,能与其相等者,故说:‘无等’。虽然,但此般若真空的智慧,却是人皆具足,人皆可以证得的平等理性,是无等而等,故知般若波罗蜜多,是无等等咒。

 

因为般若波罗蜜多,是大神咒,是大明咒,是无上咒,是无等等咒,威德神力,不可思议,故其功力能除一切苦,真实不虚。

 

(二)咒语的功用

 

能除一切苦,真实不虚。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。

 

能除一切苦,真实不虚二句。不止是赞叹般若功德的殊胜,还含有劝人受持的意思。金刚经说:‘如来是真语者、实语者、如语者、不诳语音、不异语者。’观音菩萨,是古佛再来;本经所诠的般若真空妙理,既然是观世音菩萨所亲证,亦是观世音菩萨亲口所说,再经释尊所印证,当然是真实不虚。由于般若功德殊胜,无论是受持显教般若波罗蜜多的经典,或是受持以下所说的咒语,皆可以启发众生的般若智慧,破除颠倒梦想,消灭无始业障,断除生死苦因;令人真真实实的脱离一切痛苦,而获得究竟涅槃轻安、寂静的快乐。所以说:‘能灭一切苦,真实不虚。’

 

这是观世音菩萨慈悲,深恐众生无知,若闻‘照见五蕴皆空,度一切苦厄’的般若法门,怀疑不信,就会失去修学般若的利益,为了增加闻者的信心,故于最后坚决的说:此般若波罗蜜多法门,‘能除一切苦’,是‘真实不虚’的。因此,‘故说般若波罗蜜多’是‘咒’,因为般若波罗蜜多,的确是具有咒的威德神力,能除一切苦故。

 

(三)咒语的含义

 

即说咒曰:揭谛、揭谛,波罗揭谛,波罗僧揭谛,菩提娑婆诃。

 

既然般若波罗蜜多,能令修学的人,由照见五蕴皆空,进而深入诸法空性,不但空凡夫的蕴处界,亦空二乘圣人的十二因缘与四谛法,乃至连菩萨修证的智与得亦不可得,不特我空、法亦空,连能空我法二执的空相,亦不可得。最后,以无所得故,而得证究竟涅槃,得成无上菩提;所谓:‘转生死成涅槃,转烦恼成菩提’。故知道般若波罗蜜多,是大神咒,是大明咒,是无上咒,是无等等咒,威德神力不可思议,微妙难测。那么,就应该说出来,令众生共同受持,共同离苦得乐,共同获得修学般若法门的真实利益。因此,观世音菩萨即说咒曰:‘揭谛,揭谛,波罗揭谛,波罗僧揭谛,菩提娑婆诃。’

 

神咒,是属于佛菩萨的秘密语,一词含有多义,其境界诚非凡夫或下位三乘圣人的心可思,口可议;故古之译者,大都不翻译咒的意义,但翻其音,以利于诵持而已。现在仅就其字义,亦可作以下简单的解释。

 

‘揭谛’是度义,重言揭谛,是自度度他。即是说:般若波罗蜜多咒,不止能够自度,同时能够度人;不但使自己‘度一切苦厄’,得解脱生死苦,更能令广大群众共同‘度一切苦厄’,共同了生脱死。

 

‘波罗揭谛’,是度到彼岸义。僧者众也,故‘波罗僧揭谛’的意思,是不但自己要度生死海,到达涅槃彼岸;还要与众人共度生死苦海,共同到达真理涅槃的彼岸。

 

菩提,是正觉义,指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娑婆诃,是迅速成就义,亦即是说:般若波罗蜜多,是般若的核心,是传佛心要的法门,功德殊胜,神妙莫测;既然能令受持者自度度人,共同出离生死,同证涅槃,自然可以迅速成就佛果‘无上正等正觉。’

 

又揭者去也,谛者真实也,意思是说:修学般若波罗蜜多法门,能‘去’除一切颠倒梦想,证得‘真’空‘实’相理,故名揭谛。

 

如果有人欲想度脱生死苦海,到达涅槃彼岸(波罗),就必需要去(揭)除一切颠倒梦想,证得真空实相理(谛),然后可以到达彼岸之目的地。故说:‘波罗揭谛’。

 

那涅槃彼岸自由自在、寂静、轻安、快乐的境界,不应该让个人独享,必须与众同乐,故说:‘波罗僧揭谛’。

 

依此殊胜的般若真空妙理修行,自然令自己和他人,都可以迅速成就佛果无上菩提,那么,请大众共同迅速起程吧,故说:‘菩提娑婆诃’。